坐在回客栈的马车上的陆珏却是十分殷勤,为周若水盖了一条毯子,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顺势将手扶在她的膝上温声道:“雇来的马车比不了自家的,先忍一会儿马上就到了。”扭头吩咐道:“茯苓回了客栈,马上熬些姜汤送到少夫人房中,别惹了风寒。”
靠在车厢正在走神的刘茯苓听到陆珏的声音,一个激灵立刻坐正身体道:“是。”看了二人一眼,咧嘴一笑道:“送一碗还是送两碗!”
“别贫了”说罢又漫不经心问了一句:“月影去哪了,这些日子怎么都没见到她。”
“那个,嘿嘿,那个。”猛地被他这么一问,没做好准备的刘茯苓不知该怎么回答,嘿嘿傻笑两声往车门一边挪着身子一边冲着外边喊道:“那个白九寂寞不,我陪你说会话。”说完后不等陆珏说话,就一溜烟的钻出去了。
陆珏心领意会的笑了笑没有讲什么。
坐在他身旁的周若水也正在看着他,他虽然笑着却眉心微皱似锁着她不懂的愁绪。他越是这个样子周若水心里越是难受,想他何等身份却为了自己忍下那口气,此时却还要如此温情的照顾自己。咬了咬嘴唇,握紧水杯小声道:“公子若是心中有气莫憋在心了,奴、、、、、、、”
陆珏打岔道:“回周家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若水心头一跳,怔怔的看着他,吞吞吐吐道:“公子,奴婢、、、、、、”
“好了,别为难了,不想说算了。”陆珏收回放在她膝上的手,搭在自己的腿上,垂下眼睛,浓眉敛起,低声自嘲:“那些柔情蜜语你说了我便信了,可是,如今看来一纸婚约终究抵不过日日陪伴!”
听了陆珏这话,周若水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眼泪在眼眶中闪动,伸手抓住他的手道:“六郎怎么就不信我,言兄真的只是我的兄长。若六郎再是不信,水儿发个毒誓便是!”
六郎是他们互通信笺时的爱称,除了二人无人知晓,她可承认自己是谁陆珏就已经够欣慰了,如今情急之下就连爱称都唤了出来,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欣喜!双手撑在她身后的车厢上,整个人几乎贴到她的身上,努力控制自己的欢喜,谁知控制的过头,声音难免生硬:“发誓倒是不用,只是想要问你该如何称呼我。”
被他如此一吼周若水先是一愣,再看他冷着的一张脸,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不该讲的话。沮丧的看了他一眼避开他的目光,怯怯弱弱的唤了声:“公子、、、、、、”
那话一出口陆珏别提多后悔了,尤其是看见她眼中的失落,心就被狠狠的揪在了一起。将她的脸捧到手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满怀愧疚的与她的目光对到一起,温声安抚:“不想一错再错,却又一错再错。水儿,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拼尽全力证明自己,又有多想抚平你所受的创伤!”
他的话音醇厚且又心酸,听到耳中心中早就不忍拒绝。周若水满是心疼的看着他,抬手轻轻抚着他的脸轻声道:“你不忍心水儿受委屈,水儿又怎忍心看你难过。”到了这一刻周若水的最后的一丝坚持崩塌了,紧紧抓着陆珏胸前的衣服,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声音满是求助道:“我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陆珏一下子将周若水抱在怀里,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柔情软语的安慰道:“别怕,夫为妻纲顶天立地,只要你信得过我,我一定会替你想个万全之策。”
温情软语却又铿锵有力,周若水心中的那份不安安定了下来。是啊自己为何不信他,他是那么聪明、那么智慧的一人。说自己不甘也好、不舍也罢,这样一个好男儿,任谁也不舍放手。
周若水拭去眼泪从陆珏怀中离开,从配在身上的荷包中,取出一个用白布包裹着的小包,颤抖着手将它打开托在手心,递向陆珏双眼满是懊悔、难过:“小艾她受苦了。”
陆珏看到后一惊,这层层包裹的竟是一节小拇指,将它接到手中仔细分辨这节手指,他办案不少死尸也见过的不少,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这是从活人手上切下来的,他没想到周若水承受着如此大的精神压力,难怪她宁可自己忍受,也不与自己相认。他把那节手指紧紧握在手中,另一只手臂将周若水揽入怀中,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他不是一个软弱男儿,他是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他用下巴抵着周若水头顶的秀发,语气坚定道:“有我在,你放心!”
多美妙、多动听的几个字。没有几个女人不为之动心的,周若水也一样。更何况这是她的未婚夫、她心心念的男子。周若水往他怀中缩了缩身子,微微点头道:“六郎。”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耳中全是他那砰砰的心跳,心中从未有的踏实。原来他的心跳如此动听、有力;胸膛如此宽厚、温暖,让人贪婪不舍离去
这一声六郎陆珏听在耳中心中十分受用,能得到她的信任,这让他心中如此满足。他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嗅了嗅她身上的清香,才发觉这一刻是任何奇珍异宝、高位权利都比拟不了的!
可这美好的温情时刻总会有人来搅局,马车停好车厢外传来刘茯苓的声音:“少爷到了。”
“知道了”陆珏忿忿的看了一眼车帘外,依依不舍的松了手。
可谁知下了车,还未入厅内就又见到一个他不愿意见到的人。
“小若,你去哪了,我很担心你。”赵言未撑雨伞就这样站在细雨中,肩头发髻全被雨水打湿。样子不仅狼狈更显几分落寞。
“言兄”周若水急忙走过去,关切道:“言兄为什么要站在门外等,lin病了该怎么办。”
赵言毫不避讳有陆珏在场,紧紧抓住周若水的手,满心欢喜道:“你还关心我。”
他如此举动着实吓坏了周若水,她慌忙抽出手,道:“言兄,有事吗?”
赵言个看二人一眼,二人着着同样的衣着,什么情况不用猜就已经明白了。他低头苦涩一笑,越过周若水直接看向陆珏道:“我有几句话,想要与你谈谈可以吗?”借着酒劲听信了木贞的话自信满满而来,可走了一路冷风一吹却又胆怯,周若水的个性他十分清楚,如果她真的三心二意,也就不是自己所执着的人了。既然胆怯了又何必看她伤心难过,不如就提醒陆珏小心,让他提防起来,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陆珏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走到周若水身旁对她说:“你先去将这件湿衣服换了,一会儿我会让茯苓唤你下来,我们在与言兄好好坐一会。”
听了他们的话周若水不有紧张起来“六郎,你、、、、、、”
陆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温和一笑打断她的话道:“你知道有些事我与言兄不讲明白,这个节我们永远解不开。你应该不希望我们以后相互厌恶吧!放心好了,我们只是谈谈不会有事的!”
周若水虽然害怕他们会起纷争,可也知道现在就算自己费尽了口舌,他们两个也一定不会听自己的,只好听话点点头道;“好,你与言兄好好说,千万别伤了他的心。六郎也要记住他只是我的兄长”
陆珏自然明白她讲此话是什么用意,握住她的手柔情一笑道:“做了这么久的官,别的也许不懂人情世故我还是懂些,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好。”见陆珏点头才放心离去。
待周若水离去后,陆珏抬手做了邀请的姿势道:“言兄请。”
“请。”待陆珏进入后才随后进入。一入内却见陆珏站在柜台,向老板娘要了一壶热茶,提着走到附近的桌前。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跟前刚要开口,却被陆珏抢了先。
“我身体不好,又走了这么久的路,现在有些不舒服,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说吧!”说完率先坐了下来,一边斟茶,一边道:“想说什么我听着,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我也会如实回答。”做官久了那身官气是遮掩不了的,不摆官架就不怒自威。
看到正襟危坐、一派正气的陆珏。赵言莫名生出几分畏惧,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想了许久既然自己与周若水没有缘分成为夫妻,就不如做好兄长的本分,为了周若水以后的幸福自己必然该做些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掩住自己的恐惧开口道:“我知道我只是周家一个微不足道的掌柜,小姐主子们的事不是我们能多管的。可二小姐与我有救命之恩,她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说着向陆珏拱了拱手道:“如果有言过之处望陆大人莫要与我计较。
陆珏起身还了一礼道:“言兄严重了,在下没有别的长处,肚量还是有些的。可若是在下有什么言过之处,也希望言兄可以见谅。”这是要妇唱夫随的节奏,周若水刚刚改了口,他就开始随她唤起了言兄。
赵言苦笑一声道:“大人不怪罪小人就已经千恩万谢了,哪里还敢于大人制气。咳,”他叹了一口气后,微微挣扎一会继续道:“我知道有些事不该我一个外人询问,可是我就是想知道,你推迟婚期数次,可是看惯了京城里的莺莺燕燕,对身份低微的二小姐心生厌恶。”
陆珏回道:“不是。”
赵言仔细分辨他的神情,看不出他有没有说谎,也许他做官时间久了很会骗人。虽然还是不放心,也只好接着问:“那么你这次来可是真心实意来迎娶二小姐的?”
陆珏回道:“是”
闻言,赵言表现得十分激动身子前倾逼近陆珏追问:“那好,我再问你,你心里哪怕一点也好,是否在乎过二小姐?”
然而陆珏并没有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垂下眼皮掩去眼中的自责,轻声道:“如果我说在乎,你会信吗。匆匆相处十几日,分别五载会有何感情。不过我只能跟你说一句,一种东西习惯了便不会觉察,因为人就是很奇怪,对习惯了的东西,只会认为习以为常,认为理所应当,可当你真的失去后才会察觉到它的珍贵。我有过这种感觉,那就是从大小姐口中得知水儿的死讯时。”
听明白他的话中的意思,知道他心中还是有周若水的。赵言却不知是欣喜,还是悲痛,看着陆珏的眼神一暗坐下来,颤声问道:“你会好好对她吗?”
陆珏往他面前推了一杯茶,露出让他安心一笑道:“她是我的娘子,自然该全心全意对待。”
听了他说了这句话,赵言虽然还是有些许不放心,却是深信不疑。又忙道:“有好多事她虽然有意瞒我,我还是知晓的,小若骗你是不对,可你千万别怪她。她心地善良只是不想连累他人。我虽有心帮她,可有心无力、有力无权。她是谁你既然知道了,可有办法帮她?”
陆珏将赵言面前的茶杯双手端起来,递给他,待他接过后,语气坚定道:“不管先前你对我有何误解、有何不满,我还是要谢谢你的直言相告。如你所说她的难言之隐我已然了解,自会想办法解决,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必须做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话是那么让人信服,赵言心中满怀安慰,也就有心情饮茶了,可刚喝了一口就忽然想到今日木贞所讲的话,忙提醒道:“对了,老爷家的那个木夫人你可见过。”
他突然提到此人陆珏不由多想,片刻后点了点头道:“见过,怎么了吗?”
赵言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虽然我不清楚她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你一定要小心她,她说有人要杀你,也许她与他们是一伙的。”
陆珏目光锐利的看向赵言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木夫人本事不小,真是无孔不入。
赵言心虚的避开陆珏的目光,低头思索片刻,既然已经讲了这么多,也不在乎多讲一些。直言相告道:“她来找过我,就在今日下午。”
他的话陆珏丝毫没有怀疑,因为谁都可以受伤害,自己心头的人是任何人都不可伤害的。他点点头道:“这个女人不但聪明,而且还很会看透人心是该提防。”说着垂下眼盯着茶杯中的倒影道:“不过你为什么要提醒我,让她杀了我岂不如了你的心意。”
赵言自嘲一笑道:“你不必怀疑我的用意,我和小若兄妹几载,听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她的六郎如何。她每日都在担心着你的身体是否健康,担心你是否吃得香、睡得好。她心里全是你,根本容不下别人。即便是你不幸死了,她的心也不会再装下别人。既然做什么都是徒劳,我又何必要她难过。”
陆珏可以感觉到赵言的真心实意,还有对周若水的深厚感情,款款起身深深一礼发自内心的道:“陆珏谢过言兄!”
经过这次谈话,赵言对陆珏的误解减少了。不管以前他怎样,现在至少没有退缩。如果他真有办法解决,那么周若水算是苦尽甘来了,如今再看陆珏,此人也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