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王大厅的盛大晚宴上,名流们轻笑低语,侍者们手托银盘优雅地漫步着,中心的舞池就像一块净土,谁也不会将汤羹误洒在那。大厅的米黄石墙上悬挂着各家的旗帜,圣王卡瓦拉雕像两旁的棕底金狮鹫、亚伯拉罕家族的银底红狮、罗斯普旭家族的绿底白蔷薇、莱昂德罗家族的红底倒品字三黑斗篷人、格雷戈里家族的蓝底银龙、克瑞斯缇克家族的蓝底白雉、赞格维尔家族的蓝底乌鸦、沃波尔家族的青底白鹿、维迪斯家族的绿底棕熊、布瑞里安斯家族的黑底白十字、塞兹家族的黄底巨船、苍狼旗的金底苍狼、银鱼旗的黑底交头双银鱼、雄鹰旗的红底棕鹰。
身着白缎金线骑士礼服戴白丝波浪式领花的格里芬.布睿米弗和身着蓝缎金线骑士礼服戴白丝波浪式领花的亚历山大.布睿米弗甫一登场便成为全场的焦点,哥哥人淡如兰,“弟弟”人晴如葵,着实令绅士感叹,淑女心倾。
“看啊,姐姐,看谁来了!”身着银灰缎骑士礼服的男子望见那一双布睿米弗朝他们走来,旋即兴奋地对身旁的女子报告。
女子身着银灰百褶裙,七颗由大往小的幽绿宝石在她的蔷薇花形系带上排列而下,银白色的桂冠缠绕在她那金发之上令她看上去像月下的女神。
此刻的仙女却食人间烟火,她无奈地看了不够稳重的弟弟一眼,朝着布睿米弗的两位嫡子双腿微曲膝同时两手稍提裙摆两侧,点头致意。
格里芬左手抚右胸,右手背过身去,身体微躬同时点头朝女子致意:“我的小姐。”
此时,亚历山大和那男子分别站在王子与公主的身后,相互微笑致意。
致意完毕,格里芬恢复了挺拔的姿态朝爱丽丝身后的男子点头道:“布瑞里安斯爵士。”
锈色之瞳宽和而充满魄力,伯恩斯连忙正经八百地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我的殿下。”
这时格里芬才注意到这对姐弟一旁敦厚高壮的男士,他不失礼貌地点头示意:“塞兹爵士。”
本.塞兹爵士虽高壮却很柔和,他温吞地向格里芬点头致意:“我的殿下。”随后又向格里芬殿下身后的“弟弟”点头致意。
此时爱丽丝也直起身来,朝亚历山大柔柔一笑,亚历山大眼含笑意与他们分别打过招呼。
伯恩斯这个哨兵又有了新发现,他长身一望笑道:“嘿,我们的吟游诗人也来了。”
话声一落,就有一欣长绅士施施然而来,与众人见礼,他是身为蔷薇骑士的艾德里安.罗斯普旭。
崇尚知识的男孩女孩相聚一堂,欢声笑语间透露着文艺的气息,亚历山大自觉无趣,便静静地退到一旁托起一盏银盘搜刮起陈列在长桌小几上的盛宴。
她竟发现了同类,那人一头乌黑的粗长毛发以一条束带束在脑后,虽年幼却也是英气勃发,他身着红褂系黄带脚蹬牛皮靴,此刻正瞪着一双利眼惊奇地品尝着各地的珍馐佳肴。
感知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卡丹转过头来,不免有些尴尬。
“呃,你好,小姐,阁下,呃,你好,我是新加尔雄鹰战弓手大统领乌力吉之子卡丹。”
亚历山大听闻,笑眯眯地说:“你是乌力吉的孩子?乌力吉叔叔在我很小的时候曾教我骑马射箭,我很喜欢他,我叫亚历山大.布睿米弗。”
卡丹听了,一脸天真地点点头,用手拿过一物伸给亚历山大说道:“这爬虫肉淋上大蒜美味极了,尝尝看?”
亚历山大笑道:“这爬虫叫龙虾,好,我这就尝尝看。”说着她接过卡丹手里带壳的龙虾肉,面带微笑地品尝起来。
卡丹在眼前这人吃东西的时候又细细地看了这人几眼,犹豫半晌才开口问道:“亚历山大阁下,你们这里的女子也喜欢穿骑士礼服吗?”
亚历山大被噎得连连咳嗽,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卡丹。”
卡丹像一只刚生的牛犊,他一字一句地表述着自己的看法。
“出门前父亲说了,在晚宴上,遇见穿着骑士礼服的人便要称其阁下,这是对具有显赫的地位、尊严或价值的人的尊称;遇到夫人小姐,统称女士,这也可表达自己的尊敬之意,但是我对于亚历山大阁下不知该用阁下还是女士,所以便按照父亲的嘱咐与您的穿着来称呼您罢。”
亚历山大听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一脸正经地对卡丹说:“本应如此,当着绅士的面不能讨论并纠结于他的性别,私下里更是不能,对女士亦然,身着的服饰就已经表达了个人的意愿,卡丹,你能明白吗?”
卡丹望着她说:“噢,我懂了,亚历山大阁下。”
亚历山大刚将起伏的心情平复下来,一道爽快的嗓音介入了两人的交谈。
“这小子长了一双和我一样的鹰眼。”
来人煞有介事地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转而指了指亚历山大的双眼。
“什么小秘密都能发现哦!”
亚历山大淡淡地看了来人一眼轻蔑地说道:“基特.莱昂德罗竟然会在这儿出现,稀奇。”
基特.莱昂德罗“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稀得来么?本大爷有任务在身!”
亚历山大回“哼”了一声:“莱昂德罗伯爵是费尽了心思,才让你这山间野人来瓦隆布雷见见世面。”
这少年虽侠气豪迈面上的口舌却刁钻得很。
“便是来见你这不男不女的家伙么?”
亚历山大一见此人就已失了分寸,她低声怒道:“你这没遮没拦的野人!”说着就用沾满蒜油的手朝基特的脸上抹去,基特对于亚历山大这位“王子”也是毫不客气,他很轻易地就扭住了亚历山大的双手,见她羞愤,更刺激了基特的神经,他添油加醋地嘲笑道:“穿着男人的衣服,却没男人的魄力!”
如此一来,两人的角力变得更加剧烈,一旁的卡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才好,父亲可没告诉他舞会上还有这样的情况。
这三人虽位置偏僻但毕竟人来人往,如此情状极为不雅,一人从暗处快步走来分开两人,亚历山大小脸通红,大睁着锈色之瞳瞪向来人,相比之下,基特似乎能承受所有尴尬的局面,此时他一脸轻松地扬了扬头朝来人打了个招呼:“哟!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淡淡笑着扬了扬头回道:“哟!基特。”
两人是旧识,招呼过后。
阿尔弗雷德看向卡丹介绍自己:“萨里昂的埃德温.亚伯拉罕之子阿尔弗雷德.亚伯拉罕。”
卡丹点点头恭敬地回道:“阿尔弗雷德阁下,我是新加尔雄鹰战弓手大统领乌力吉之子卡丹。”
说完卡丹又向阿尔弗雷德递上了爬虫肉。
阿尔弗雷德沉稳地接过,细细品尝起来,点头笑道:“真的很美味,谢谢你,卡丹。”
卡丹点点头,去其它地方找吃的去了。
基特看了亚历山大一眼,只见亚历山大凶狠地瞪了过来,“吓”得他转而看了看阿尔弗雷德,随意地笑了笑,游侠一拍阿尔弗雷德的肩膀走开了去。
转眼这小小的角落只余两人,好像是特意腾出的独处空间却笼罩着如静止般的沉默。
亚历山大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从那一刻眼睛就止不住得在他身上流转,今天的阿尔弗雷德身着棕黄缎骑士礼服,贴脖的金穗立领,淡棕色的规整软发,一双眉毛如剑般锋利却觉着柔软,再往下看,一双澄明的瞳孔正好看进了她的眼里,亚历山大一怔,也不回避,轻轻笑道:“今天去哪了,宴会开始的时候都没见你。”
“可能是在某个角落等着某个人来找罢。”
“胡说什么……”亚历山大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宫廷圆舞曲适时的演奏起来,她的目光为舞池中心的人所吸引,紧接着快步地离开了那个小角落,阿尔弗雷德稳稳站着,一如既往地带着笑,眼含关怀地望着亚历山大走远。
亚历山大来到舞池边缘,有意似无意地侧头一觑,阿尔弗雷德已经不在原地,一种奇异的酸楚莫名地令亚历山大抿紧了唇。
舞池中心的是爱德华一世陛下与伊丽莎白.沃波尔王后,按照宫廷规矩,舞会必须由场内最尊贵之人选定舞伴起舞,然后再邀请大家加入到其中。
爱德华一世陛下躬身将右手背过身去,左手伸向王后,伊丽莎白王后幸福地笑了,她眼里只有这个男人,心里虽无比欣喜,仍是优雅地递过手去,国王轻轻地捏住王后伸过来的柔荑,两人轻轻地曼舞起来,一如他们耳鬓厮磨、相濡以沫的婚姻。
在祝福的氛围中,国王与王后的手牵在一起,一齐伸出另一只手邀请众人加入其中。
各路王侯纷纷携家眷步入舞池与国王王后一同翩翩起舞,守礼的白衣骑士格里芬站了出来与爱丽丝小姐携手起舞,有新一代的翘楚开头,年轻人们纷纷与自己前段时间以书信联系好的舞伴加入到这个热闹优雅的活动中。
刚刚感叹完父亲母亲完美的婚姻,亚历山大又陷入到百无聊赖之中,每次在这个阶段,她都是看客,此时竟想到,阿尔弗雷德好像也从来不跳舞,又想到路过贝蒙法莱那天被震慑的羞怒,这位高傲的王女摇了摇头,努力将那人的音容笑貌摇出自己的脑海,而这只会让她更加埋怨阿尔弗雷德。
皱眉之下,亚历山大意外地瞧见了一个无措的身影,那是一位可爱的小姐,她银白的秀发如水般荡漾着粼粼波光,透过那耀眼的光仿佛可以看到凛冽壮美的天琴圣域克瑞斯缇克,那是圣域贵族的象征。
望着一个个年轻的身姿在舞池中那样美妙地舞着,第一次来参加舞会的她只有与埃佘理骑士长站在一起才能淡去形单影只的失落,被誉为“克瑞斯缇克风暴”的埃佘理骑士长是她视为偶像的杰出女性,她总能在埃佘理骑士长的人格魅力中获取力量。
一个蓝衣骑士在她蓝色的水纹蓬蓬裙前站定,“他”躬身将右手背过身去,左手伸向她。
“在下亚历山大.布睿米弗,敢问小姐芳名?”
“格雷西.克瑞斯缇克。”
“可愿与我共舞一曲?”
点点头,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手交给亚历山大,在埃佘理骑士长善意地注视下,两个小娃娃悄悄地走进舞池,开始了属于她们的舞蹈,揽着安菲娅的伯恩斯还特地为此让出了一个位置。
自幼即是克瑞斯缇克明珠的格雷西对于宫廷舞蹈相当熟稔,而揽着她的蓝衣骑士则不然,出于骑士精神,“他”出面缓解了格雷西小姐的尴尬,但在圣王大厅的这片净土上“他”踩疼了格雷西小姐的脚趾。
亚历山大满怀歉意,方欲携格雷西离开舞池,交握之手却被格雷西紧紧握住,只听一道坚毅柔美的悄声在两人之间响起。
“亲切的亚历山大殿下,格雷西由衷地感谢您的相助,让我们共同舞完这一曲罢。”
在潘德的舞会上,若无意外之事,男方在舞曲未完之时携女方离开舞池则暗示着男方的舞步并不能令女方满意,此虽无伤大雅,却难免有些掉面子,若有男方为顾全自己的一点小面子强拉着女方舞完一曲,很可能会造成场面失控,女方若在夫人小姐中传了开来,将会丢了大面子。
亚历山大自然不在意这些,但因为格雷西的坚持,她静静颔首,舞步轻盈许多,这样踩到也不会很痛,而令亚历山大吃惊的是,自那话出口,格雷西微微改变了自己的跳舞方式,就如水一般协调着她,那好像已并非舞步,而是一种奇特的技术,两人的共舞变得柔和写意起来。
正与爱德华一世品酒的约翰.克瑞斯缇克伯爵眼眸轻轻一扫舞池中如水般的一对,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爱德华一世自然也注意到了,一抹有趣的笑爬上了这位国王的面庞,他热情地敬了这位伯爵一杯,两人对饮甚欢。
舞曲告一段落,亚历山大与格雷西得到了周围人们赞许鼓励的掌声,基特甚至吹了一声响哨,可能与鼓励挂不上边,但绝对推助了现场的热闹气氛!
亚历山大心情不错,她与格雷西相视一笑,互道荣幸,这一舞为格雷西吸引了很多绅士的目光,这算是达成了她的一个愿望罢,功成身退的亚历山大气宇轩昂地阔步回到了刚才的角落,方要为自己斟一杯胜利的美酒便有一位“侍者”缓步来到了身旁。
“我的殿下,这是属于您的酒。”
亚历山大瞧了那托着银盘之人一眼,掬起一捧促狭的微笑,那笑容甜过水晶盏中的蜜酒。
“哼,给本殿下递来。”
“侍者”恭敬地递上前去,亚历山大一脸得意,轻巧地拿过水晶盏,调酒之人取一颗甜味樱桃置于杯口,在浮于可可香甜酒面上的乳白色鲜奶油的托举下恍似天使的红唇。
仅一眼,亚历山大就爱上了这杯酒,她心中喜欢,面上却是一副心安理得的高傲。
她在那人期待的目光下认真地喝下了水晶盏中的蜜酒,其中滋味令王女涨红了面庞。
阿尔弗雷德心中奇怪,这酒是后劲,怎么一碰就上头了?
“这酒,可有名字?”
“天使微笑。”
王女的脸更红,她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多别扭,然而就是很别扭,别扭得让她开心又想发怒,只能嗔怪地看这“侍者”一眼。
“自作多情!我要叫它‘天使之吻’。”
阿尔弗雷德失笑,亚历山大此刻却无法顾及其他。
“来。”
只听得一声,她的衣袖已被阿尔弗雷德拿起,两人一前一后悄然离开了灯火辉煌的圣王大厅。
深邃的蓝将天与海交融,连同那恍若仙宫的星辰。
亚历山大踩在松软的沙滩上,她的心已随星灵漫步苍穹,跟在身后的阿尔弗雷德满脸笑意,星光映照在他的眼里,闪耀着动人的光芒。
“瓦隆布雷爱神港的老渔民说,爱神阿甫洛狄忒为那些相爱一生的恋人提供天上的居所,他和她将在那得到永世的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久而久之,瓦隆布雷拥有了星罗棋布的夜空,看到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了吗?传说大天使阿伦与他爱入骨髓的女子就是在那重新找到了彼此。”
亚历山大眼神一亮,她对那遥远的玄祖不是没有好奇,但只能通过飘渺的传说来建立与他的联系,她曾为传说中玄祖自戮黯然神伤,但在今夜的星空之下她得知了这个瓦隆布雷的传说令她心中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平静。
那个带给她慰藉的人就在身旁,夜里的海风好像突然冷了几分,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依偎在那人怀里。
“阿尔弗雷德,教我跳舞。”
阿尔弗雷德仍是淡淡地笑着,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遵命,我的殿下。”
亚历山大将自己的手交予阿尔弗雷德,徘徊的浪潮为他们伴奏,王女柔软退缩,爵士虔诚热情,一记强有力的回旋令王女在尖叫中抛却了顾虑,被平安放下的她变得更有勇气去尝试那些不熟悉的动作。
“别怕,好好看着。”
“嗯….”
纯净温暖的星空,平静安祥的星海就这样稳稳地伴随着在银白沙滩上轻轻翩飞的一对。
无言,却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