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帖是一把很有名的剑,剑谱第十三,春秋时杀人三千的剑,窄长的赤红剑刃割破风声,剑气激射成庞大的雨幕。
像是猩红的血雨,泼洒在天地之间。
幽蓝寒气与猩红煞气缠绕厮杀,冰封的寒气剑域和炙烈的煞气剑幕碰撞在一起。
天地之间元气激荡。
宗师手段,展露无遗。
“真是好看啊。”叶寒笑看着像烟花绽放的剑气漩涡说,全没有身为引起争斗罪魁祸首人物的自觉。
吕刀城眸子中的荒凉和漠然变成了凝重,两位二品的宗师手段尽出,这样的死斗,春秋过去这么多年江湖上都没这么热闹过。
他握着刀柄的手开始用力,骨节发白。
读书人云不散没有动,也没用退,他的掌间已经凝聚起可怕的力量,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如何也要把那个女人留下,哪怕她不是来杀人的刺客。
她知道自己名字,所以她必须死,云不散对自己说。
算账先生秦大,原名没人知道,仿佛他生下来就叫秦大,因为秦大,李二,唐三,是天底下暗器用得最好的三个人。
他的手扣在算盘上,锁簧尽发,机括咬合,万千暗器只待他出手。
秦大还活着的消息不能让天下人知道,所以那个女人必须死。
被两个二品宗师必杀的气机遥遥锁定,眼前还有一把春秋时凶名赫赫的杀剑,女人没有露出半点慌乱,因为他们做足了准备,哪怕计划有变。
他们的计划是,叶寒笑活着渡江,渡船靠岸,离开云中势力范围那一刻他们再动手,这当然是最好,没有云中叶家的高手在一旁阻拦,这个白衣公子的结局除了死,她想不出别的,哪怕他是春秋十八名将第四叶重玄的儿子,哪怕他有着他兄长的天赋,哪怕他手里的是那柄天下第三的名剑,因为他们准备得很足,足以应对一切变故。
所以当那名黑衣刺客冲出来,她就知道计划有变,但她没有半点失措,这种情况他们早就想到过,杀手不可能只有一家,刺客会有很多,总会有人耐不住性子把棋下错,但他们不在乎,因为他们的人太强了。
四名二品宗师,一名三品小宗师。
一个二品宗门能拿出来的全部高手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阵容就算正面刺杀,白衣公子也只有死。叶家的三名二品宗师最多能拦下三人,剩下的两个人也足够完成这场刺杀。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故,那把剑,阎王帖,拿着这把剑的童剑茗拥有一瞬间杀死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实力,当然除了她,公孙家的冰心剑诀制造的庞大寒冰剑域足够抵挡那把剑所带的春秋杀意,阎王帖的上一代剑主就是因此死在公孙家的手里。
现在,这个不定因素安定了下来,她成功牵制住了阎王帖,那么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很简单了。
这是一场死局,针对白衣公子的死局。
结局已经写好,只是提前了。
本来他可以活着渡江,可以活着完澜沧江壮丽的江景再死。
现在,他马上就要死了。
一只巨大的机关鸟从江边飞来,机关鸟的背上站着三个人。
云不散认出了两个,两个读书人,流云八散中的两个,孤风散人跟潇湘散人。
他还在江湖的时候,他被叫做青云散人。
很多年的老朋友了,见面却将是刀剑相向。
云不散出手,掌间的元气炸裂般喷涌。
机关鸟上飘落下来一人,潇湘散人。
没有叙旧,直接出手,相对于云不散强硬霸道的掌风,潇湘散人要显得从容许多。
毕竟,他要做的只是牵制住这位很多年前的老朋友。
秦大遇到了他最不想遇到的类型的对手,孤风散人,流云八散中轻功身法最好的一个,缠斗,尤其是跟秦大这样以暗器著称,近身实力极弱的宗师,他的身体总能在秦大的暗器到达前的一瞬间离开。
同样,他要做的也只是牵制住这位暗器宗师。
这是一场阴谋,连云不散三人都被算进去的阴谋,布局人很可怕,而最可怕的不是他布局的手段,而是他对他们中每一个人的了解。
他们三个人已经成功被牵制住,无法脱战,离渡口最近的云中铁骑赶到也需要至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足够机关鸟上那个宗师和那名年轻的刀客做很多事了。
云不散几乎可以肯定,布局人一定是坐在云中城的一位大人物,而且极有可能,他姓叶。
如果这样,这场死局将无处可破。
机关鸟上的宗师飞身落下,脚尖点在地面,身体像一只大鸟一样朝叶寒笑扑去。
与此同时,吕刀城按在刀柄上的手发力,长刀出鞘。
一名二品宗师,一名三品小宗师,死局,必杀的死局。
仿佛下一刻白衣公子的头就会被那名宗师扭断,或者被那名小宗师的刀斩落,似乎下一刻白衣公子就会血溅当场。
然后高举着白衣公子人头的杀手们笑着回去交差或着大喊着某某我终于为你复仇了。
江湖就是这个样子,每一天都会死人,战场也是,叶寒笑想起父亲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最好别死我儿子。
哥哥死了。
江湖哪有不死人的,但最好,别死我儿子。叶寒笑想,那个糟鼻头的老家伙应该会这么说吧。
所以他,不能死。
所以他,不会死。
从很小,他就很惜命,他身子弱,经脉纤细,所以他不能去练那些强大的家传武学,那会使他的经脉破裂,他知道,他受伤了,生病了,父亲会难过,哥哥会难过,姐姐会难过,那个生他难产死的母亲也会难过。
所以他很惜命。
云中侯叶重玄老来得子,他从小被一家人宠爱,他还没给父亲养老,他还没去拒北城去给哥哥守陵,他还没去晋北看望出嫁快五年了的姐姐,所以他不能死,也不会死。
叶寒笑只是一个八品的小武者,但面对宗师的必杀一掌,他动了。左脚错开,右脚横移,很简单的,他向右迈了一步,然后宗师那必杀的一掌拍在他左肩上。
真疼。
肩胛骨瞬间被强大的力道拍碎,整条左臂失去知觉,连接着几条肋骨也断了,肺腑里涌上来逆血。
他吐了出来,血丝挂在嘴角,面如金纸,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尽管只是一掌,而且错开了要害,但那毕竟是宗师的一掌,强大的气息正在他体内四散游走,破坏着他体内的生机。
但他没死。
所以,那个宗师死了。
一把刀从背后把他劈成两半,刀刃划过,鲜血喷溅。
一把破刀,很破的刀,刀口许多地方都裂开了,刀柄生了很多铁锈。
一把制式长刀,春秋时的楚刀,埋在地底下很多年的刀,今天刀出了鞘,于是死了一个宗师。
握刀的手很瘦,握刀的人很邋遢。
“我叫吕刀城,杀人的吕刀城。”年轻的刀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