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枝见她如此,抿紧了唇。这家伙不会是把我忘了吧?
沈钰在心里叹了一声,“这是卓峰殿的月华枝,是你的师妹。”
棠幽的眼睛有“原来如此”的意思。
天姥山有五殿,分别是承天殿、御月殿、卓峰殿、庚湘殿、舞砂殿。
承天殿是举行大礼商议大事的地方,御月殿为上清玄仙蒹白的居所,剩下的三殿是弟子们居住学习的地方。
似月华枝这样的关门弟子住在卓峰殿,沈钰在舞砂殿,南斋在庚湘殿。
居然真的把我忘了!
月华枝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我说过,七年之后,再比一场。”
棠幽微微一笑:“奉陪。”
那股刺骨的冷意已经不见了。
冷静下来的众人见状,迅速闪退到一边,等着看二人的比试。
金铃腰间的佩玉是蓝色的,这七年来,她即使勤加修炼也才进入深蓝色。
越往上走要突破就越难,所以她很钦佩短短七年,就能突破更上一阶的月华枝。
崇拜是盲目的。
所以他们忘了,棠幽腰间五彩琉璃的佩玉;忘了七年前,她带给人们怎样的震撼。
金铃信誓旦旦地双手握拳,“月师姐一定会赢。”
众人纷纷赞同道:“我们都看好月师姐。”
沈钰横抱着手臂,同情地看了眼满怀期待众人。
有一年棠幽拉着她和南斋去山下看花朝节,进了一家客栈准备坐下时,一行穿着子集院院服的弟子走过来。
子集院虽然不能跟天姥山相提并论,但也是影响力不小的仙门之一。
因为三人此行穿的是便服,子集院的一行人走过来后,便有些嚣张地让他们离开,说这张桌子他们已经看上了。
彼时棠幽只是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下一秒他们就全都被摔倒在客栈外。
没一会儿,他们还极为不服气地跑进来拔剑相向,棠幽轻飘飘的一挥手,下一秒他们就出现在集市的十里外,摔得横七八竖。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来找他们的麻烦。
沈钰饶有兴趣地看着对峙的二人,好奇月华枝能和棠幽对上几招。毕竟她和棠幽相处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看清过棠幽的实力到底有多深。
月华枝抽出剑,她的剑周身散发着古朴和历史感,是一柄上古兵器,唤“无月”,是一年前她修为突破时,师尊晏甚赠予的。
棠幽欣赏地看了两眼无月剑,随后召唤出自己的剑。
秋水秋水,剑如其名,如潭水水面波光粼粼般明丽。
秋水剑一出,众人的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
连金铃都忍不住赞叹:“这剑真好看……”
棠幽心情不错,介绍了手中的剑:“此剑名为秋水,家师所赠。”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金铃到底是个小女孩,喜怒言于色:“不愧是上清所赠之物啊……”
棠幽这回倒是看向金铃,待看到她腰间的佩玉后,就反应过来这是明喻的弟子。明喻偶尔会念叨起自己的小弟子,所以棠幽有些印象。
棠幽颇为赞许地看了金铃一眼,“不愧是小师叔的小弟子。”说话真可爱。
金铃对上棠幽的视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耳根有些泛红。
棠幽在称呼前辈上总是特别亲切,譬如他们只敢恭敬地称明喻“三师叔”,而棠幽用的是“小师叔”;又譬如他们都喊“师父”,棠幽叫的是“先生”,对外用的是“家师”……
小师叔小师叔,先生先生,多好听的称呼,一听就知道彼此的熟络和忍不住的亲近。
月华枝颇为不满道:“废话真多。”
棠幽耸了耸肩,起好剑势。
二人很快就交战在一起,一盏茶之后月华枝落败。
众人依然沉浸在刚才二人绚丽的比武中,没有回过神。
棠幽收回剑,轻笑一声,“这回我可没让你。”
月华枝微喘着气,听了她的话后,心里生出欢愉。
不多不少,刚好十招。
当年她在棠幽的让步之后过了十招,如今在棠幽认真对待下也过了十招。
等等,这么说的话,那她岂不是……
月华枝微微愕然地抬眼看向棠幽,她慢吞吞地走过来,明亮的光斑落在她的身上。
路过月华枝时,她轻声地在月华枝耳边说了一句话,印证了月华枝的眼里的猜想。
月华枝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她回过头,只见棠幽笑着转过头,抬起手臂,背朝着她懒懒地挥了挥手。
沈钰见棠幽走过来,上前走了两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沈钰半是埋怨半是无奈地说:“你是不是又睡过头了?我等了你好久,找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和他们对峙上了。”
“啊,是不小心睡着了。”棠幽的声音清脆酥软。
“哼!我就知道,你总是这样。下回看清了再出手,不然落下个伤及同门的罪名有你受的。”
“噢……”
“你有没有听进去啊?”
“啊……听了。”
“你听进去才有鬼。”
日暮西沉。
天边一大片一大片的云,渐渐从橘黄色到橘红色,夕阳就如一个熟透了的柿子。
月华枝坐在后山的大石头上,轻轻晃了晃自己悬空的脚。
脚下的红山茶红艳似火。
“小月。”
月华枝回过头,微微一笑:“师兄。”
“我在卓峰殿没有找到你,就猜到你来这里了。”
覃宇一边说着,一边在她旁边坐下。
酥暖的光芒照在二人身上,山谷的风吹起二人的鬓发。
“我听说你今日和棠幽比试了?”
“嗯。”
“怎样?”
“十招。下次一定能撑更久的。”
覃宇回过头,发现月华枝的脸上并没有沮丧的样子,相反,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他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已经很棒了。”
她转过头看着覃宇,声音带着惊喜:“真的吗?”
“你忘了?她七年前的佩玉就是琉璃了,如今又有上清的指点……”
月华枝撅起嘴,“师父和师兄对我的教导也不差啊……”
覃宇轻笑两声,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
她笑嘻嘻地搂上覃宇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一如往常。
只是有些东西,早在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不一样了。
比如月华枝一如既往的将覃宇当做兄长看待,覃宇却不能像对待妹妹一样看待她了。
覃宇微微垂下眼,看她上下颤动的长睫毛,秀气的鼻梁,娇艳的唇。
空气里都是山茶花的香味。
覃宇深呼吸一口气,转过眼,“今年的山茶开得和往年一样好。”
月华枝看了看夕阳下轻轻摇曳的红山茶,想起之前棠幽在她耳边轻声说的一句话——小山茶,我记得你。
月华枝眨了眨眼睛,“是啊,开得真好。”
沉龙潭。
棠幽偶尔会带一些自己酿好的酒,给沈钰和南斋尝尝看。
“我的天!这酒也太好喝了吧!!”
棠幽的头枕着交叠的手掌上,挑着眉看了看兴奋不已的南斋和沈钰,又眯上了眼睛。
风吹过,树影摇曳,碧光粼粼。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说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了吧。棠幽想。
沈钰见棠幽又要昏沉地睡去,连忙放下酒杯摇醒了她,“别睡别睡,有事跟你说。”
棠幽半掀眼皮。
“过段日子就是试林会了,你准备好没有?”沈钰问。
棠幽沉默。
南斋一脸“我就猜到”的表情,“你看她这样子像是知道有试林会的吗?怕是连试林会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棠幽颇为赞许地瞧了南斋一眼。
沈钰摇摇头:“你虽然是上清的徒弟能力过人,但……”
“你文试太烂。”南斋及时地接上一句,说完又补了一句:“烂的无法见人。”
棠幽甚是纠结地思考了一阵,然后问:“最后一名会被赶出天姥山?”
二人愕然地看着棠幽,不明白她这个问题是怎样绕出来的。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最终还是南斋轻咳了一声,说:“自然是不会的。”
棠幽颔首,紧绷的神情一下子就松懈下来,合上了眼帘。
沈钰简直憋了一口气在心中上不去下不来,“棠幽!我说你能不能上点心?作为上清的徒弟,你要是在试林会不认真对待,不怕给上清丢脸吗?”
回答沈钰的是棠幽均匀的呼吸声。
南斋拦下作势要打醒棠幽的手,“罢了罢了,你瞧她这幅死样会介意丢脸这种事吗?她就是做出再骇人的事情来,我觉得都是正常的。”
沈钰顿了顿,愤愤地放下自己的手,“说的也是,还真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她上心的?”
最后一点夕阳光消失在地面上,夜幕顷刻间披上头顶的天空,星星开始一个个地冒出来。
棠幽伸着懒腰走进藏书阁,“先生。”
蒹白听着这慵懒至极的声音,继续行云流水地写着,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回来了?”
“嗯……”棠幽打着哈欠坐下,举起桌上蒹白早已准备的琼浆玉露一饮而尽,身体瞬间轻快舒爽。
棠幽单手撑着脑袋,斜斜地靠在桌子上看他写字,末了,她问了一句:“先生,我要是做了什么丢你脸的事情,你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我轰出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