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风不算凛冽,可吹在脸上绝对是有着足够的凉意,寒气直往骨头里钻。
当然那只是人的感觉,刀剑本来就是冰凉的,只有在夏天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点不适,不过完全可以无视就是了。
送走了青柠和她的付丧神之后,九代沉默下来,依旧是观察四周,目光里却多了一丝审视。
“这里是?”她问药研。“可以感受到本体的存在,但是距离并不太近,如果没错的话,我应该是在殿下身边的。”
药研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这些天相处下来九代对他还有信任,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九代冷静下来,他示意九代跟他走,解释道,“这是岐阜,也就是之前斋藤家的居城,大将在攻占之后就把这里作为居城住下了。”
九代落后了药研几步,深深地看了药研一眼,身披羽织的少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继续向前走着,表情说不上放松,但也并不严肃,看得出来和在平安京时不一样,当然在那样的地方,即使有着安倍晴明的庇护,想要安然放松的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
“希望你没有说谎吧……”九代停下脚步,低喃。
药研没有听清九代说了什么,回身看她,“你说……”
九代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如果没有骗我的话,就在殿下身边见面吧。”
说罢,她便消失在原地。
她回本体去了。
药研愣了一会,才暗叹九代的心思真难猜,明明居城已经近在咫尺,却突然走掉了。不过她说的也对,大将现在应该是不在居城的,他的本体刀同样离这不近,只要回去再见的话,九代就能够彻底相信了吧?
好吧,他承认,九代那种对于同伴全然信任的目光,他也是想要再次获得的。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眼前景色瞬间天翻地覆,完全变了副样子,在井然有序而又热火朝天的造房现场,药研一眼就看到了闲适的坐在一旁的织田信长以及边上正与他交谈的金发碧眼的人。
药研出现的无声无息,只有站在一侧的长谷部注意到他的到来,走过去冲他点点头,“你回来了。”
他并没有问药研离开的这些天去了哪里,毕竟他和药研还没有熟到一定的程度,如果是九代,长谷部怕是会上来直接揪着她的耳朵问九代一声招呼都不打的跑到哪里去了。
药研简单的“嗯”一声,目光无法控制的转到了信长腰间佩戴的刀。
一长一短两把刀,短的是无名但只是锋利的胁差,而长的却不是他所熟知的那把华丽的红色刀鞘,更像是……他看向身边的男人。
“殿下把九代给了竹中先生。”长谷部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及时解答,“之前竹中先生住在织田家的那段时间就有人说竹中先生很是喜欢殿下的佩刀九代,以至于经常会对着无人的空地喊它的名字,这话在前些天的宴会上被殿下开玩笑一样的提起,殿下就把九代赐给了竹中先生。”
说着,他又叹气,一副很是头疼的样子,“之前还在烦恼九代到底跑去了哪里,现在我倒希望她不要回来,也不知道她知道殿下把她那么随意的送走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她那么看中殿下。”
送……送走?药研没想到会这样,他想到九代那个“回见”的微笑,顿时和长谷部一样头疼起来。
九代先回到了本体刀,再从放置本体刀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撞上一个男人,按照反正人类也看不见她的思想,九代面不改色的准备从他身旁穿过,却没注意到那男人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眼中迸发的光彩。
她的胳膊被一把拉住,九代下意识的反击,胳膊一使劲反把那男人拉过来扔到地上,得到了一声闷哼,她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怎么会看到她?
如果说竹中重治连夜工作的疲惫在见到九代的那一瞬间便一扫而光,那么现在他被九代往地上这么重重一摔,就是彻底的清醒,他好歹也算是一个武士,虽然明白九代作为一个付丧神必定比人类在各方面都厉害不少,但是这样的差距还是让他感到挫败。
不过现在也不是挫败的时候,有路过的人已经往他这里投来了异样的眼神,他撑着让自己站起来,便看到了九代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该不会……还没消气吧?他苦笑着,把九代身后的门推开,“你先跟我进来吧。”
说着,他率先走进去,发现半晌没有动静,回头才发现九代仍然站在门口,“再这样下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最近正是多事,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
他的话奇奇怪怪的,九代并不是很想理会,她只想找到殿下,无奈这片地方她全然陌生,放眼望去也没看到一个就算是稍微眼熟一点的人,九代气恼的抿住嘴唇,回头看那个坚持着等待她的男人。
最终她还是选择重新踏入房屋。
跪坐在案桌前,她才认真的打量一番这屋子,并不像是她认为的什么储刀的地方,更像是起居室,布置的干净利落,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除了安放着她的本体的刀架。
她的本体,为什么会在一个男人的寝室中?如果是殿下的话,也算是正常,但眼前这男人他并不认识。
不等九代察觉出不对劲,对面的男人先开了口,“我还以为你一直在生气,回到了刀里,你还肯出来见我,真是太好了。”
宴会上意外受赏得到的刀让他欣喜异常,强忍着喜悦将刀带回家中,他才发现九代并没有跟来。
事实上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看到九代,在那之前他一直跟着木下先生,并没有见到殿下,九代在他的记忆中总是会出现在殿下的身边,见不到也是正常,但将刀好好的收藏在身边之后,他才发现,九代一直没有出现。
也是啊,毕竟也是和九代相处了许久,殿下在她心中有多重要他也不是不知道,这样被随意赏赐给属下,一定会伤心的吧,该不会回到刀中不肯见他?竹中重治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把失落藏起来,希望用每天亲手细心为刀保养的心意能够让九代看到,珍惜她的并不只有殿下。
那么今天九代的出现,是因为她改变了想法了吗?竹中重治这样想着,对上九代的目光,他的心里划过不好的预感。
冷淡,陌生,怀疑——种种情绪,尽在意料之外。
九代径直问出口,“你是谁?”
犹豫片刻,想到最初醒来时药研的样子,她才难得耐心的解释道:“药研说我失忆了,我只记得现在应该是永禄八年,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药研他知道,是殿下去年从松永久秀那里获得的短刀,那短刀也是有付丧神的吗?
可九代为什么会失忆呢?这和药研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无从思考,竹中重治勉强保持着嘴边的笑容不变,但就连这也难以维持,因为九代用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为什么刀会在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