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如他们想象那样,翻过山门便是好人国的城郭了。往前没走多一会儿就发现,这山道依旧在群山中盘旋,只有一些依山而建的疏落村庄,从村落里总能看见几幢别致的异国房屋。他们像是镶嵌在群山里的宝珠,美丽但绝不重复。
每幢房屋的院子里,总有几个老人端着碗静静地坐着,一边吸溜碗里的稀饭,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四人。
朝阳在云彩中升起,发出万道光芒,映照在那些美丽的建筑上,熠熠生辉。在晨曦中穿越一座座村庄之后,廖庭蕴在内的四人都被脚下绮丽的异域风景多多少少震撼到了。终于,当他们走出群山,拨开朦胧的晨雾后,展现在他们脚下的,是一望无垠的异域都市。紧凑无序的房屋星星点点。早晨的阳光朦胧地铺在那些房屋上。整座城市好似一位睡眼惺忪的贵妇,还沉浸在宁静的睡梦中,但她身体里已经不平静,早早的已经热闹开了。
城里的繁华并不输八郡的都市。各家店的叫卖声、大街上的赶集声、茶楼里的闹嚷声,此起彼伏,不一而足。因为天时尚早,四人也不急着投店,只被异域风情吸引,在这热闹的街市中到处游玩。
童犀更像只小麻雀似的,街这边瞧瞧,巷那头凑凑,手脚嘴眼一齐动,片刻不停。苏越、典隐都习惯了,只要她不惹事,都由她去罢。
这小妮子虽然时常憨呆,也有心细的时候。那三个豪杰都只顾着看眼前的风景,她却忽然说道:“那些推车担担的人说这好人国规矩多,你们看这街景这般热闹。看来别的人也是不能尽信。”
正说着,却见前方闹闹穰穰,街上的行人都让开一条路。几个衙差押着一个行商模样的年青人,正朝他们迎面走来,那行商虽然双手被押着,却一直喊着冤枉,那些衙差走到他们面前时,童犀就跟那些行人一样,不自觉地往旁边靠。
典隐见是八郡人氏,又听的他喊得真切,心中不快,头一个上前拦住道:“此人所犯何事?”那领头的衙差一见典隐一身八郡人的打扮,也不忌惮他身上有刀,不耐烦地推开他:“外番闪一边去。”
典隐怒从中来,抓起那头目的前领一掀,脚一拌,便摔了他一个狗啃泥,后面五六个衙差见状,手持水火棍便朝他扑来,只是这些人虽然都吃这碗官饭,却空有一身气力,身无半点巧劲儿。典隐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们通通打倒在地。苏越忙拉住他:“兄弟!这会儿怎这般鲁莽?”话未了,只听一声长哨,街那头跑出来一伙持枪的官兵,包括他四个在内,十几个人都被团团围住,吓得这周边街坊四邻狼奔豕突,锁门闭窗。
廖庭蕴怒从中来,手握住剑柄就要大开杀戒。幸是苏越早先料到,及早拦下。典隐也要动手,苏越怕他伤着身边无辜的路人,又腾不出手来制止他,嘴里喊着让他莫伤百姓,见他依旧收不住手,只得一脚将他踹倒,就这一踹,被那些枪兵们抵住身子,又缴了他们身上的一应兵器,将那十几人与那年轻的行商一起投入了监牢。
苏越嗔怪典隐做事不该鲁莽,连累了这么多无辜之人,见典隐只是沉默不言,便问那年轻人到底所犯何事?
那行商道:“小弟姓秦名照。韦郡人氏,头一次到这好人国来,刚在山下做完生意。一同来的人说头一次来的都要上到城里看看,我便来了,正在街上逛着,看到有人向穷人分发馒头的,周边官衙开道,好不气派。我恰好肚子饿了,便排队讨了一个。没想到那馒头硬如顽石,入口如嚼蜡,无法下咽。我就将这索命鬼随手一丢,没想到那几个官差见了竟然救将我抓起来了。还讲我触犯了他们的国法……
天可怜见,一个馒头有什么国法?”
他话说完,一同被拘来的一名本地人接他的茬儿道:“你个外番人,不懂我国法就不要乱随便到我国来,白连累了我等跟你一起吃牢饭。按我国律法,践踏好人的施舍可是重罪。有点闲钱去哪里买点不好?偏要贪便宜吃那善人的馒头?”他说完那十几个本地人都附和他怪那秦照。
苏越等人这才听个大概,原来是这么个好人国!
“你们这律法好生奇怪!”典隐问刚才接话的本地人。
其实这些本地人原本是嗔怪典隐,只因看到典隐功夫了得,不敢得罪,因此把事儿都推到秦照身上。但是心中还有气,因此都不理他。
“那这事儿会怎么判?”苏越忙问。
那个本地人斜了苏越一眼,道:“怎么判?罚钱坐牢呗!现在还有个罪,殴打官差!”
秦照听此一说,心生怨气,竟然唠唠叨叨地怪起典隐来。典隐怒不可遏,揪住秦照衣领就要揍,又是苏越过来拦下了。
“传言八郡之人都是中原后裔,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如今看来,也不尽然。”这些人发现苏越每次都能挡下典隐,胆儿都大起来,竟开始连带着典隐一起奚落。
童犀在上山前一直对好人国有些憧憬,原本这城里城外的美景也让她万分欣喜,而自打遇到那些粗鲁的公人后就一直憋着一股火,这股火来自于苏越的隐忍,来自于官差的蛮横,更来自于梦幻的破灭,而监牢里忘恩负义的秦照和好人国民地冷眼奚落更是火上浇油。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什么好人国,哪里配得上好人国?自打进了城就没遇上一件好事儿。官府随意抓人,民间这般仇外。造个小桥,种点小树都要人天天膜拜的地方,还敢嘲笑我们?你们自己说说从上到下哪里配得上‘好人国’三个字?宛京城容纳那么多外地人,孤子城那么多捐建的桥,人家都没有自称‘好人国’!你们这破地方,别人不过是扔了一个不好吃的馒头,就逮起来治罪,竟还敢自称好人国?你们这些好人国民还敢恬不知耻地取笑我们?真是可笑!”童犀指着他们破口大骂,把这一路上憋的气都撒了出来。苏越见她面红耳赤更不敢叫住她,怕她到时候撒起泼来,更加难以控制。
那几个本地人先是露出不屑的神情,然后都背过身去。
“嚷什么!”童犀的高喊引来了狱卒,“有什么冤情等下跟老爷说去,谁再嚷,就让他尝尝老虎凳的滋味儿。”
狱卒走后,监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苏越左右打量了一番,把他们仨都叫到一个角落里。他手指了指牢墙,然后用手轻轻推了推。童犀和典隐都不懂他意思。廖庭蕴却冷冷一笑。
“这监牢其实并不结实,只要运起内力,使劲一推就……”他话说到此处,抬头往上看,墙上有一丝微弱的亮光啪嗒一声消失了,像是关掉了一块插板。典隐等三个人也随着苏越的目光发现了。
“笃、笃、笃。”苏越轻轻地敲了敲土墙。
“这墙有问题。”典隐第一个说道。他的话引来了秦照和那些本地人的目光,但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并不敢围过来。“墙对面好似一只有人在看着我们,方才将军推墙时,那人以为被发现了!”
童犀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缓了缓才道:“那刚才他说要推倒墙的事儿那边也肯定听到了?”
苏越伸出手摊开手掌,示意他们先别出声,他警惕地往两边看了看才道:“要是有牢头来叫,多留个心眼儿。”
“先下手为强,不如现在就动手罢,等他们做好了防备,想出去可就难了。”典隐不愧是在镖卫营出身,这种事儿他想的比一般人都细。
苏越点头表示同意。运掌正要往墙上拍,却听到老远有人在唤。
“国主有旨——”
紧接着一位身着绯色官府的国事命官出现在他们面前。狱卒先开了锁,那十几个被冤枉的加上秦照一个个都要出去,却被狱卒们吼叫着往里推。狱卒们为那位官老爷让开一条路,那官老爷独自走到土墙角落的苏越等四人。
那官老爷竟然向苏越作了一个揖,这令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监牢里顿时哑口无声。
“苏将军,国主有旨,听闻貔虎苏越光临敝国,倍感荣幸,特邀将军与他的朋友入宫赴宴。”众人一听此言,唯唯不敢作声,苏越也呆了。典隐却在一旁道:“这么一会儿就能传到好人国国主那里去?飞鸽传书也没这么快!”
很少开口的廖庭蕴也道:“万一只是个由头呢?官哪儿没有,随便使个计谋而已。”苏越原本只注意着那位命官,听到廖庭蕴说道此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局者迷,差点被他们说懵了!”
廖庭蕴冷笑道:“堂堂的貔虎苏越也爱听好话吗?”
那位谦恭的官老爷发出邀请却不见他们有动静,对话也你一句我一句的没头没脑,官老爷一句也没听懂,脸上颇为尴尬。
“苏……苏将军,”官老爷喊了一声,见他们没反应,拉高了调门又喊了一声。
“苏将军?”
“什么苏将军,这里没有姓苏的将军,只有犯人!”童犀还生着闷气。
“误会误会,各位英雄,是下面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国主的贵客,望各位英雄不要往心里去。各位的兵器、包裹也都在外面,包裹还好,只是监牢不能带金,请诸位英雄出去相认。”
“去什么去!诚心的,就都拿到里面来,不然谁敢出去?谁晓得你外面埋伏下什么……”童犀说道这里,又被苏越往后一扯。
“噢~噢~下官懂了,”那官家恍然大悟,向身后的狱卒牢头们嚷道,“蠢材,还不出去把这几位英雄的一应物什都拿进来!”
那牢头上前摆出一副苦脸:“大人,这……这不合规矩,上面要是查下来小的……”
“你要规矩还是要头顶的乌纱?”官家似乎把怒气都发泄到牢头身上,“本官今日没空跟你耍嘴皮子……快去!”
他最后俩字是吼出来的。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牢头,几乎是飞奔着出去的。没多久,牢头带着几个狱卒捧着他们所有的包裹和兵器出现在监牢里。
四人一番查对,丝毫不差。
苏越摸着尹家老三送的那把金刀,又轻声地道:“难道是误会?”
“反正兵器到手了,就这几根葱再来几倍也不怕。咱们且走且看?”典隐说这话的时候,和苏越一同不由自主地望向廖庭蕴。
她点点头。
出监牢前,苏越指着秦照与那些本地人与那身着绯色官衣的官老爷道:“这些人都是我们连累的,全放了吧。”
那十几个人都用感激的眼神望着苏越。
官家点点头。几乎把所有人都放了,每个人经过苏越等面前时,都是低着头弓着腰的,有个把年轻人脸都红了。最后只留下秦照被狱卒拦下了。
“大英雄救命啊大英雄!”秦照见大伙都走了,唯独他被留下,心里又害怕起来。
苏越也很奇怪。
那官家摇摇头,不敢放他,“国主请将军去,正因此事,将军想救下此人,与我国主说才能说得清。”
典隐却冷笑一声道:“那就不用去了,像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救了有何用?我们继续坐牢吧!”
“好汉,好汉……”秦照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磕头如捣蒜,不一会儿额头便破了,鲜血直淌。
他这一出对典隐等人其实没用,童犀却是看不下去了:“去吧,去吧,挺可怜的。”
那官家也道:“这事说起来也不只他一人,而关乎我好人国之国策,此地耳目众多,不宜细谈,还请各位英雄随我进宫面主吧。”
“你们的国策,与我们这些外族人何干?你将我们骗进宫室里,不会是鸿门宴吧?”
那官家又向典隐深深作了一揖,道:“我孙径敢以性命担保:今日之事,若有半句虚言,肝脑涂地。”
“哼,人言‘小骗在野,中骗在市,大骗在朝’,你们这些当官人都是戏王,最不可信。”典隐依旧一脸鄙夷,根本不把孙径诚恳的誓言当回事儿。
苏越却被他的诚心打动,他拉住典隐道:“好了好了,我们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