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的天果真变了,与此同时,昨夜还与她温柔共枕眠的燕靖予,却消失不见了。景亲王府上下找遍了都不见人影,老王妃甚至派人来秦家要人。
秦胥轩气的险些背过气去,眼看王府来的侍卫将秦轻霜的闺房里里外外搜查个遍,却依然一无所获。领头的那个秦轻霜认识,正是景亲王府的护院丁锐。
搜查过程中,她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明明昨儿夜里还在,他还信誓旦旦说要早些娶她进门,怎么今天就玩失踪了。
“秦三小姐,得罪了。老王妃也是爱孙心切,逼不得已才会……”搜寻无果,丁锐公事公办后歉意十足的赔罪。
“没事,我也想知道世子殿下究竟去了哪儿。”
丁锐皱眉摇头,“房间整洁干净,无打斗痕迹,应该不是在府上遭贼手。怕就怕世子爷昨儿夜里私下出府过。”
秦轻霜双颊染上霞红,神情扭捏很不自然。那货昨晚翻墙来着,估么着天未亮就离开了,若没有直接回府他又会去哪儿呢。
找不到人,丁锐抱拳行礼之后又匆忙离去。秦胥轩越发不痛快了,随随便便一个下人,说来搜查就来搜查,即便是得了老王妃的指令,可也不能如此无礼。
“轻霜,你要去哪儿?”
燕靖予突然不见踪迹,秦轻霜放心不下,想着出府去找找看。
“爹,我想出去走走。”
“你哪儿也不许去!老实待在府上!”
小气,她瘪瘪嘴,心思却扑在燕靖予身上。他武功高强,鲜少有人能奈何他,也说不定啊,那货之前一直被追杀来着。想到此处,秦轻霜扑通的心猛的紧了起来。万一和上次那样在荒郊野岭受了重伤,他可怎么办才好。
她想偷摸着出府去寻燕靖予,可却不知该往哪去。似乎除了每夜的温柔缠绵,她并不了解他。或者说没有深入了解过他的许多事,就连他突然的失踪都不知该从何处寻去。
燕靖予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甚至知道她细微到连吴氏都不清楚的小习惯,可对他,秦轻霜突然发现,是真的不那么了解。
她从来没有过问他的事,明明已经在一起,却没有问起过他的事,就连他为何放弃十万军权都不甚了解。
她颓然的退回了府内,一整天都胆战心惊,害怕他有不测。就这样担惊受怕了两日,燕靖予也足足失踪了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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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苏府大院。
披着雪白狐裘的病弱男子躺在太师椅上,看着院里的腊梅初绽红蕊,秋菊开败后仍不肯零落成泥,死守着最后的尊严凋零在枝头。
“殿下,天儿冷,要不先回屋里吧。”
苏九允苍白着玉人似的脸,唇色冻得发紫,“今天难得出了太阳,我想多坐坐。”他细眯着眸子,贪念阳光的温度,像一朵盛开在阳光下的昙花,有种病态到极致的美。
寒蛟从一旁拿过备好的丝绸薄绒毯,动作轻柔的盖在他身上,“大夫说了,这几日天寒,属下眼瞅着快要下雪了,实在不适合在外停歇。”
太师椅上的男子仿若不知,饶是手抱暖炉,却抵挡不住周身寒气。北风和阳光的滋味甚好,他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这么放肆过了,他自小体弱,像只密封在罐子里的雏燕,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吊着这最后一口气不死。
“扬州那边的消息如何?”
“回殿下,燕靖予已经失踪两日,看来派去的人手得逞了。”
苏九允颦眉捂住唇猛烈咳嗽起来,心肺窒息的感觉顺着口腔渡出一口腥甜的液体。他不动声色,咽下了那口酸楚。
“不一定,阿予的身手我知道,他们兄弟三人,怀瑾武功最次攻文,倾澜擅于城府谋略,武功与阿予不相上下,至于他么,心思细致缜密,我从未摸清过他的底细。”
寒蛟恭敬的候在一旁,不知自己主子究竟作何计划。他与燕家大公子走的近,交情甚好,此次燕倾澜归来搅动大魏朝堂,主子又全盘支持。同是燕家人,可怎么就一心要燕世子落的一败涂地,甚至……想让他消失。
“有些事,你最好不要往深处想,对你没好处。”
心思被看破,寒蛟立马回过神,单膝跪地求饶,“殿下说的是,属下越矩了。”
“你派人盯着秦家那丫头,必要的时候她还是能派向用场的。”
第四天,秦轻霜掰着手指头开始无聊没有燕靖予半夜翻墙扰她清梦的日子。京都传来的消息一天比一天急切。她被禁足在秦府,不知道外面的战况如何。可听外出采办的下人说,扬州城的米价蹭蹭上涨,丝竹悦耳的俏江南,也终于收起了赏心乐事,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她知道,边关的局势定是越发紧张了。
偶然听见秦胥轩提起江家,似乎都已经从塞外归来,生意都来不及做了。匈奴得了粮草没有消停过,被喂饱的狼只会愈加贪婪。
边疆战事未平,青州水患又爆发出大规模的流民起义。景逸风趁着这难得的好时机,伙着神秘势力连攻几城,大有立地为王的趋势。秦胥轩每次餐桌前都会摇头叹息,只因朝中人手不够,大批官员求和保守,不主张武力镇压,与新帝心愿背道而驰。只有见解独到的秦云穆,在被皇上提拔成总督后,赶往青州镇压流民。
连声哀叹之中,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被封为‘淑妃’的秦语冰怀上龙胎。这确实算大魏皇族及秦家的好消息,景逸墨成婚以来,只和皇后有过一个长公主,迟迟未有小皇子。
得知女儿有孕的消息,甄夫人连着求神拜佛好几天,喜的合不拢嘴,就连秦胥轩都巴着往她住处过夜。
第五天清晨,吴氏将窝在床上不肯起身的秦轻霜拽了起来,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的大消息。
秦胥轩退回了燕靖予送来的那盒夜明珠,从始至终都毫不知情的江知怨从远方做生意回来,递交书信给挚友,择日登门拜访,顺便谈下两家结亲的事宜。
昨夜一直留意门外的动静,秦轻霜撑了很久都不肯睡去,这会儿还懵懂弄不清状况的样子。
吴氏只道是她心中难过,一心念着世子,一时无法接受这事,遂安慰道:“你也别怪你爹,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世子,全因老王妃施压,才不得不退还聘礼。”吴氏叹了口气,有些发愁,“我看老王妃对你的成见很深,若你真要不顾一切的嫁过去,为娘还担心你日子过不舒坦。”
“娘,你也希望我嫁给江少爷?去做四妹妹的影子?”
提起这事,吴氏紧绷着的神经终崩溃,她抹了抹溢出来的泪花,爱怜的摸着秦轻霜长发,勉强笑道:“娘比谁都希望你嫁的好,女人这辈子遇到个和善待你的如意郎君实在很重要。娘当了一辈子的小妾,不希望你重蹈覆辙,江家业大财大,你总是不会吃苦的。起云那孩子品行好,会好生待你的,这结发夫妻要的是细水长流,娘相信你能抓住他的心,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的。”
秦轻霜明白,吴氏也是不甘的。事实上若不是之前与景亲王府那出,她甚至不乐意让她嫁去商贾世家。似乎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这样,名誉一旦受损,再想嫁的好,便已经不容易。
燕靖予不在乎这些,可总有人会在乎。老王妃是横跨在两人之间的锁链,因她结缘却未必被她认可。倘若老王妃誓死不肯她嫁到燕家,她该怎么办呢?她也不希望燕靖予为难,他目前正承受着她所不知道的苦楚,不能再因这事给他添烦恼。
“霜霜,是娘的错。一开始就不该听你爹的,娘也不知道昭平王爷正值壮年会走的那么突然。他甚至还未到不惑之年。”
秦轻霜呆愣在床上,从身体凉到心里,“娘,我要是反抗,你会不会生气?”
吴氏没有回答她,只是不停的落泪。
挽香和喜子双手拖着大红喜袍进屋,却不见一丝雀跃之色,满脸悲戚之色。
“夫人,小姐,这喜服……”
喜服是吴氏亲自做的,从她豆蔻年华,一直到现在,整整三年。精巧的绣工和手感上乘的质地,再加上贴身的剪裁,无不用心良苦。
“嘿嘿嘿,这喜服真值钱,冲这手工和这配饰,不倒手卖个几百两银子都血亏了。”
秦轻霜没心没肺的笑,却比哭还难看,乐天派也有强颜欢笑的时候。
喜子笑不出来,指着衣襟上的几个大拇指甲盖大小的珍珠,幽幽道:“小姐,这珍珠和这些个璎珞,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玩样儿,成色确实最难见的,咱们夫人的绣工全扬州城拍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秦轻霜吸吸鼻子,竖起大拇指,“娘亲真厉害。我知道了,我一会儿会试穿的,冷死了,我先睡个回笼觉。”
她裹起被子将整个脑袋埋在里面不出声。吴氏点点头,两个小丫头放下喜服便一同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轻霜整个人都处在如梦似幻的境地中,飘飘渺渺有些不真切。她醒了睡,睡了醒。破天荒的无人来叨扰她。
约么午时前一刻,她预备起身,却感觉身上传来了道敦实的压力,她掀开被角,见一脸风霜的燕靖予隔着被子紧紧的搂着她。
“瞌睡睡久了不好,这都出幻觉了。”
燕靖予扬唇轻笑,下巴来回蹭着她细嫩的脖子,“你摸摸看,不是幻觉,我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