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言:凡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诚如是也。——《知天命》
韩怒在人道并鬼族各自行事多年,自然有些旁人没有的好东西,就好比他今日所用的,从百年雷击木里抽离出来的天雷劫力。
他初来麒麟年间,知道鬼族还存在的时候,还费过不少功夫做了关于鬼族并妖族的功课。因在后世之时,大家或者当妖鬼二族是传说神话,或者则将其当作以妖以鬼为图腾的部族,直到他到了此处,他才知晓妖鬼的能耐确乎存在,却不是人族能及的。
但虽是如此,这里却并无修行的人,后世人们所想象的,能够通过修行而成为仙、神的存在的,在这里却没有。但韩怒自忖天地生万物,有阴便有阳,有强大便有克制强大的东西,所以一直以来也都致力于寻找除开妖、鬼二道的,别的有非凡能耐的存在。
数百年的找寻,确乎叫他找出一些东西来。
一个是能够对鬼族有所克制的卫氏家族,一个便是受了天地间非凡力量的一些灵物。
这株具有天雷劫力的雷击木,便是其中一样。
他知道谢青衣是个强劲的对手,也知道天道如今正紧紧地看着鬼族,他再多动用两次力量,或者就有性命不保之危,但当他知道这一点之后,浮现在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却是:那我却要找一个能成事的办法,一击取了谢青衣的性命,取得天演石。
当下那天雷劫力在他掌心之中辉耀而生,直冲天际,但见白光冲天,天地之间风云忽然大变,在瞬息之间砸落下瓢泼大雨。天地肃肃,刹那间电闪雷鸣。
天雷劫力为韩怒赢得了无人能够抵挡的天时,当下韩怒手中引雷,将天雷劫力纷纷注入他早先布在谢青衣周身的阵法之中,雷声炸开,瞬间纷纷砸落在谢青衣周身。韩怒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阵法之中,什么旁的声音当下都听不见了,只有他内心深处传来的一声又一声的呼喊:
“天演石,天演石,天演石!”
他知道谢青衣身负鬼族命数,况他的运势又着实不差,如今他深觉成败在此一举,对待谢青衣反倒不比从前一般托大,当下只一瞬不瞬地看着阵中情形,心中期盼声声。
但听天空骤然降下一道惊雷,白光撕裂开整个夜幕,照亮了街亭全城。这般大的声响,外面的将士亦都听见了,一时之间,众人奔走问安,有人在谢青衣的门外“砰砰”敲击,呼道:“将军,你可还好么?”
韩怒不曾说话,亦不曾为难外面那人,只眼看着谢青衣身上金光乍起,自下而上猛然对上那当空劈下的那道巨雷。那雷电一时竟奈何他不得,攻势生生顿在半空之中,竟无论如何也再落不下去。
韩怒紧抿双唇,他见识过天雷劫力的力量,心知自己断然不能在其攻击之下安然无伤,因此虽心中焦灼,他此时却竟半分不敢向前,只能旁观此战局。
而他一双眼睛也看的清楚,那谢青衣的身形此时竟渐渐变浅了些,周身的鬼气此时都飘忽起来,独有他丹田之中的一颗拇指大小的金色圆球不住转动,片刻不止。
韩怒知道,那就是天演石。
外面敲门的兵士一直听不见里面谢青衣有所回应,又见那闪电于他眼前落下,虽房屋味未损,但他心中震动唯恐不已,是以愈发大了声响,唤道:“将军!将军!你无事罢!将军!”
他心中惊慌极了,见里面一应沉默,当下退后两步,而后猛然助跑,整个人直朝着门撞了过来,一面唤道:“将军——”
“我无事,不必担心。”
那小将一撞撞不开门,正要再试,却听见天地阔大纷杂的雷鸣声中,忽然传出了谢青衣的声音。
他当下一愣,“将军!”
阵法之中,谢青衣睁开了眼。
不光是外面的小将愣住,连屋中的韩怒竟也愣住了。而后便见那阵法之中金光愈来愈盛,竟在生生抵住天雷劫力的攻势的基础上,将其反拨开去。
韩怒眼睁睁地看着,心中想道:这是什么怪物!天雷劫力原本就借了三分天道的力量,竟也伤不了谢青衣?若他不是鬼族,便真像这方天地的天之骄子!可若是这样,他要如何取得天演石?
他当下只觉拿到天演石之事怕是遥遥无期,又见谢青衣在阵中已然睁眼,当下只能一叹,心知今日此事难成,枉费他用了天雷劫力,又耗费了那许多法力,却竟分毫也伤不了谢青衣,实在是叫人挫败。
当下他见谢青衣有冲击阵法之势,当下身形猛然向后晃去,瞬间便要逃离。
韩怒缩地成寸功法将将施展,身形方迈出街亭将军府,便觉天地陡然一震,于他脊椎骨中陡然生出一阵颤栗,叫他身形竟是猛然一滞,那脚步无论如何便再也迈不出去了。
那是来源于灵魂的颤抖。韩怒在这样的压力之下顿住了步伐,甚至连站立的双腿也慢慢有了颤抖之势。
他仰头望去,只间天地间紫色雷电千丝万缕地击落下来,照亮了阴沉的天空。
韩怒凝望着那黑色的天空,紧抿了唇。
他因先前便抱着引出天雷劫力的办法来得,所以自然一直关注着这片苍穹。如今他却清楚地发现,那天空压得比先前低了,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是黑云压城城欲摧,风雨欲来的滋味。
便是此时,他却听得耳边陡然一声雷鸣,呼啸击下。
韩怒只觉脊椎上一阵汹涌而来的杀意,激得他绷紧了整个身体,而后陡然转了身。
但见那紫色雷电顷刻砸下,落在了一个韩怒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谢青衣的房间。
韩怒抿紧了唇。
他忽然明了:天道到底察觉了这天地间超乎寻常的强大能量,于是在他引出天雷劫力之后,见其不见效,马上降下了十分的天雷。
韩怒脚步未动,只听府内商宁的声音陡然唤道:“王上——”
他抿了抿唇。
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竟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他仰头望天,只见惊风浩雨,在天雷砸中
谢青衣之后,慢慢变小,很快那风雨便轻柔起来,而后渐渐云破天开,天地间射出了第一缕阳光。
天亮了。
韩怒最后望了一眼那府邸,而后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谢青衣在阵法之中,仿佛听见了天道飘渺的声音:鬼族绵延已然千年,原本在妖族覆灭之时,便也应该覆灭了,如今苟延残喘了三百余年,已是吾的仁慈。封胥,你原也不是鬼族,却为何还要为其拼命?莫不是放不下鬼王的身份不成?
那声音忽远忽近,似大而小,封胥听见,却不曾回话,只是睁开了眼。
“王上!”
身侧的商宁猛然唤道,封胥抬眼,从他的面上望了开去,看见了守在屋中的数位鬼族、人族将领。
封胥支撑着坐了起来。
然则他身体大损,如今却是连手臂上也使不出力来。商宁看见,连忙上前两步,扶着封胥坐起来,而后退开两步,垂手说道:“王上,此番是商宁不是,若非商宁告诉韩怒天道与鬼族之事,也不会叫韩怒如此有恃无恐地使用法力,因而叫王上受伤。”
封胥摆了摆手。
“此事既过了,便不必说了。韩怒呢?”
凉州将回道:“叫他逃了。”他拱手说道,“将军,那韩怒回去之后,却知将军受了重伤,且鬼族使用鬼力受限,因回去之后便聚集猃狁兵马,如今动用了云梯、投石车、抓钩、冲车等物,正在攻城。”
封胥此番被天道雷劫所击,如今正是重伤时候,是以连五感都较之从前较弱,当下自然也听不见城门处的声响。他闻言说道:“韩怒这可真是豁出去了,他知道鬼族不能动用鬼力,那便与人族无异,那么这城墙虽高虽坚,却也有空隙可入。他这是要拿猃狁的兵马,硬和我们拼一个输赢啊。”
凉州将回道:“正是如此,然则若是韩怒果然连命也不要了,硬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于我们却也不利。”
韩怒的兵马胜在人数更多,麒麟的兵马却在于其中有鬼族的加入和一座已经拿下的城池。守城寻常自然比攻城容易,事实上,一般若非有必得的把握,寻常都不径直攻城。因守城一方占尽地利人和,而要自外攻入,亦无不是死伤者众。是以这般径直攻城的法子寻常不用,只在城外两军相峙为先。
而韩怒这般,显然亦是不给自己留下丝毫退路了。
封胥闻言道:“韩怒虽然这样不把猃狁兵马的性命心上,难道猃狁兵马看着这些无谓的损伤,心中也并无丝毫动容么?若有可能,谁不希望战争轻松些,谁愿意白白送死?”
凉州将道:“然则猃狁向来同心同德,单于指令如臂使指,内部如同铁板一块,怕是分裂不易。”
封胥笑道:“谁说猃狁便不可乘隙而入呢?”
商宁看着谢青衣的笑容,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迟疑问道:“王上的意思——”
封胥的右手轻轻捻了一下广袖边缘,说了一个名字。
“——秦汝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