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睁开眼睛,微微出了一会神。
昨夜的情形慢慢从脑中浮现出来。
啊!她惊得从榻上骇然坐起!
“竟就如此睡了一夜?莫非我已心宽到如此地步了么?”
她摸摸脸颊,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可此刻脑中还算清明,记得也清楚,她的确是进了暗室便困了,而后脱了外裳,一觉睡到天亮。
她十分怔忡,神色颇为迷茫。
可是林鸿璧叫门的声音又隐隐传来,她连忙穿好衣裳,复又躺下。
而后,她伸手在榻上某处一按,一阵乳白色的光线从床榻下逸了出来。
青宁从榻上消失了。
没过多久,她便从书房走了出来,匆匆洗漱了一下。
林鸿璧还在敲院门。
青宁答道:“来了!”
她脚步未停,先奔去落雪树下,仰脸瞧了瞧雪白的蜂窝。
蜂后仍在窝里,并没有出来。无数落雪工蜂进进出出,十分忙碌,发出低低的“嗡嗡”声,看不出半点异样。
昨夜那六个人呢?
她瞧了瞧四周,也看不出有打斗厮杀过的痕迹。
青宁很是狐疑。
林鸿璧正等着青宁开门,待见了她,有几分诧异:“师妹昨夜未睡好?”
青宁轻咳一声,掩饰过去:“是,熬夜看了本书,起迟了。”
林鸿璧随她进了书房,笑道:“师妹看的什么书?可是医书?”
青宁本就是乱编的,一时便有些窘迫:“不是,闲书。”
林鸿璧听了,甚有兴趣:“我平日也看闲书。是哪本书呢?这么有趣,不妨借与我一读。”
青宁脑中正恍恍惚惚,她未及多想,瞄了一眼书架,随口说了一本:“《南越人物通考》。”
林鸿璧登时来了兴致:“此书我也看过,十分耐读。所列的第一位,是南越国护国圣女独孤心。书上说,独孤心身为已封圣的神术师,却对西周医术颇为爱好。唉,独孤圣女惜不生在我辈之时,否则我国医术有望光大,憾甚。第二位是……”
他一拍脑袋:“是了,师妹前晚见着了景天帝,可看清楚没有?有人说他骨骼奇异,面貌与常人大不相同,故而在外人之前始终戴着面具,不肯露出真容。也不知是真是假?”
青宁这才想起红羽面饰之事,登时窘住。
什么书不好编,居然编什么《南越人物通考》,实在是丢人到家了。
青宁强作淡然:“没有,天太黑,没瞧清楚。”
她果断岔过话题:“师兄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林鸿璧听了,摸了摸头,有些踌躇。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只精美的木盒。
他当着青宁的面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对束着青玉珠的百结如意,看上去颇为贵重。
青宁疑惑的道:“师兄这是?”
林鸿璧窘了一窘,面庞有些发红:“这是惠王殿下的意思。”
青宁奇道:“殿下的意思是?”
林鸿璧将那夜的情形及惠王的应对简略说了一下,诚恳的道:“我知道如此一来,定然委屈了师妹。不过如今,亦只能暂作权宜之计。先将这事以假作真再说。殿下那边再帮着去威王府斡旋一番,否则,师妹定然难以安宁。”
他见青宁面有为难之色,又体贴的道:“师妹不妨先收下,将目前之事搪塞过去。若果然觉得我这人还使得,一年之后再正式下定。如若师妹并未看中师兄,那也无妨,这盒子一年之后我再收回来。只是师妹要早作打算了,或是回老家,或是远走他乡,总之要远远离开西京才是,到时我也可请惠王殿下帮你先行安排好。”
青宁沉吟了一会,也知晓林鸿璧确是一番好心,难为他又如此周到,于是道:“多谢师兄如此周全。只是还有一事,师兄可能并不知道,我是建德二年的龙潜女,按西周律法,并不能随意婚嫁。不知此事会不会给师兄带来麻烦?”
林鸿璧有些讶异:“龙潜女?我听说过这回事。只是不知道详情。待我回去问问惠王殿下。”
说了一会闲话,林鸿璧便起身告辞。
青宁客气的他用午饭,林鸿璧依旧客客气气的推辞了:“还要早些回去。明日便是春祭,已定下由惠王殿下主持,一应的东西还要预备妥当。”
青宁便点点头,不再留他。
林鸿璧温言嘱道:“如今人心难测,你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万事须小心些。如有什么异常之事,定要同我说。”
青宁点头答应了。
她送林鸿璧离开,关上院门,看着书房里的百结如意。
林鸿璧为人细心妥贴,又是惠王的心腹,他又有向上之心,将来必是前途无量。
而她是孤女,家道中落,一身麻烦,于林鸿璧一无所助。
他今日第一句话便是“这是惠王殿下的意思……”,显然说的清楚,这并非他本人的意愿。
不错,他又年轻,其实不必急于订亲的,将来自然当有比她更好的良配可选,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已是不容易。
可他和惠王二人这一番好意,如今却是不好立即推辞的。
等寻个合适的机会便退还给他?
没错,正是如此。
青宁打定了主意,心中稍稍定了些。
刚走出书房,却忽见一个英俊的少年从朱家院子的断墙之处一下子跳到后院。
青宁往断墙边走了走,探身一看,只见那少年正拿着一把量尺在后院左量右量,不禁眉心微皱:“这位是?”
小白闻声,远远看着青宁,展颜一笑:“邻居。姓白,白尘。”
这少年……倒真是见人便熟稔。
于是青宁奇道:“白公子,你在做什么?”
小白满面含笑:“预备找人帮姑娘修葺房子。先来跟姑娘商议一下,若想重盖亦可。”
青宁闻言,远远瞧了他一眼。
只见他年纪未足二十,穿了件寻常的白色棉布长衣,英姿勃勃,面容英俊深邃。双目光华湛湛,眼神清澈见底,仿佛一眼便能看到人的心里。
这少年……从未曾见过。
但青宁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奇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隐隐有些警觉,面上便略略一怔,干巴巴的道:“不必了,你们修好即可。”
她说罢便丢下小白,逃也似的转身走了。
“姑娘。”小白在身后唤道。
青宁只好转过身:“白公子还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