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暗中交易
他身上披挂着厚重的大氅,却丝毫遮掩不了身形的单薄,整个人像是一个纸扎成的架子,让人总有错觉,只要如今有一阵风吹过来,他便能够就此随着风飘走一般。
然而他在落下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偏生生又是那样的坚定,好似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从中注入了一股子狠劲一般,使得盛浅予也不禁端正了几分姿态,微微握紧了拳头,虽然心中的确迫切地想要知晓他口中所说的办法,然而话到嘴边,却还是有些纠结犹豫。
她应该如何相信跟前这个人?谁知道他是不是跟傅小蝶联手,想要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
只是,她现如今身处在别人的地方,似乎身上也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用价值了。
而正在盛浅予打量着他的时候,他也就此缓慢地转过了身来,面容在晦暗的光线下明灭不定,依稀只可见到那浓重眼圈上的一对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注入了某种奇异的光彩,却并非是活气,反而像是临死之人回光返照时候乍现的精神,虽然有所活动,却让人已然鲜明地感受到死亡的来临。
盛浅予不自觉地已然缩了缩身子,拢在袖管里头的手依稀有些颤抖。
“杀了我。”他口中极为浅淡地吐出这三个字来,那张苍白暗淡的面容与此同时陡然绽放出了一个奇异的微笑,让人心中轻轻一颤,“一切便会停止了。”
“开什么玩笑。”盛浅予深呼吸了一口气,对于这个答案的反应倒是格外平静:“杀了你,这个天下便无人可以牵制得住她。”
虽然傅小蝶行事乖张,又口口声声在自己面前表明与师兄的关系有多么的不容水火,然而她很清楚地明白也不过是转移炮火的一种手段而已。他们彼此在心目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她又如何会被这个明显解决方案说动。
顿了顿,她又出奇冷静地补充道:“您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便是我杀了您,她也会有更多的法子使得您一次又一次地重生,也代表着要牺牲更多的人命。这样间接害人的法子,我想我是不会用的,所以……”
她口中拒绝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便已然见得跟前的人对自己微笑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口中的话语:“所以这一次,要先完完全全地在她的心中毁掉我才是。”
盛浅予轻轻一怔,随即忍不住微微拧起了眉头来,抬眼望向跟前那张苍白得几乎发青的面容,有些不明白他话语中究竟想要表达着什么意思,然而却见他正平定安然地笑着,似乎早已然笃定自己不会拒绝。
这个病歪歪的家伙,凭什么这样有底气。盛浅予不禁咬牙,然而却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现如今反正都已然走到这一步上了,该做的她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也已然通通做了个干净,倘若真的能够以此来断绝傅小蝶进一步疯狂的行径,也能够使得这么一个大魔头就此消失于世间,似乎也算是为普罗大众谋福祉了。
心念一转,她已然听得从自己的口中低低地吐出一个字来:“好。”
……
傅青有前脚离去,盛浅予也就此重新出了门去。
几盘棋下来,不知不觉天已然蒙蒙亮了。盛浅予望了一眼将明未明的天色,就此一头钻入了小树林中。
此前答应过的诺言,自然是应该兑现的。她可不是傅小蝶,能够如此随心所欲地毁约。更何况,傅青有已然嗅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倘若傅小蝶在这个时候横尸野外,想来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
她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自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因为一场意气而让刚刚建立起的良好交易泡汤,故也趁着这个时候干脆做一个顺水人情,留她的命几天。
反正在这一场三人的交易之中,最后至少会有一个人死的。无论是傅小蝶,还是傅青有,亦或者是她自己,按照赌注的赔率,总算不得太亏。
那股子血腥气息依旧没有消散而去,反而随着晨时那潮湿冰冷的露水气息而愈发显得浓重起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盛浅予便已然循着气味寻到了傅小蝶所在的位置。
她如今果然还停留在原地,身上的衣裙被大片大片的血迹浸染得发黑,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的青白透明,看上去好似一碰就会破碎。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如今重伤昏迷的傅小蝶在冰天雪地里头躺了这样久,竟然还余有微弱的气息,并没有就此被冻死亦或者是失血过多而亡,甚至在盛浅予脚底黏着细雪靠近她的时候,她还被这微弱的动静引得微微动了一下,显然对于外人的靠近还留有知觉。
盛浅予望着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庞,禁不住微微摇头感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说来还真是有道理。”
那么多经得她手而亡的人如今都已然在地底下了,为何阎王爷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肯收了她的性命?倘若世间真的有鬼魂索命这么一说,为何那些冤魂没能在这个冬夜里将她的魂魄也勾去?
她心中虽然有诸多的不满,却到底还是闭了闭眼睛,转而咬了咬牙,一用力,便已然毫不怜香惜玉地将躺在雪地中的傅小蝶就此扛到了自己的肩头去。
“算你运气好。”
傅小蝶不知是否听到了她的话,只是被这陡然而来的震动引得喉中发出了一声嘶哑的痛呼,然而即使是发声,也微弱如蚊鸣,显然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盛浅予并不准备关心她此时此刻的身体情况,只勉力拖着她往外走着。
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明朗,应当快一些将她转移阵地才是,免得等会碰上了药人,见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着实是不好跟他们解释……虽然也没有必要跟一群没有神智的行尸走肉解释便是了。
来的时候并不觉得这个小树林有多么的大,然而如今肩膀上扛了一个大活人,便觉得这段出去的路显得格外漫长起来。
虽然傅小蝶身形娇小,但毕竟也是结结实实的血肉之躯,再加上昏迷的缘故,便更显得沉重不堪,幸而盛浅予身体力气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否则换做常人,也着实有些够呛。
盛浅予一面在心中暗骂着,一面咬着牙背着她的身躯往前一步步挪动着,分明是冬日,额头上却已然累得沁出了一滴接连一滴的汗珠来,使得她更为心神烦躁,恨不得直接将这个人倒着拖回去。
偏偏她在这个时刻似乎是苏醒了几分,口中模糊不清地唤了一句:“师兄……师兄……”
声色不复往日里的轻柔肆慢,飞扬跋扈,反而如同一个受了伤的小姑娘,如今正在童音软软地向着最为亲近的人撒娇。而傅小蝶那张染了血迹的面容如今也有些微动,将五官挤到了一起去,看起来有些丑丑的滑稽,然而眼角落下的那一滴珠泪,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心疼:“小蝶……好疼……好疼啊,师兄……小蝶好疼……”
一路而来,她的口中来来回回重复的便是这么几句话,从声色已然可以听出她此时此刻已经极为虚弱了,然而却还是出奇固执地来回重复着,好似不得到一个满意的回应决不罢休一般。
都已然昏迷了,怎么还是这般的遭人烦。盛浅予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波动,只低低地腹诽了一声,又实在是被耳边的呼唤引得有些烦躁,忍不住已然开口道了一句:“没有你的师兄,这里只有一个不得不折返回来救你,却一心想要你完蛋的人。”
傅小蝶不知道是否是听见了她这声恶声恶气的抱怨,一下子停住了口中那翻来覆去的念叨,就此肃寂了下来,安静得像是一个破败的偶人,只余有身上那浓重的血腥味还在随着晨时的冷风有一阵没一阵地漂浮过来,似乎也在表明她的糟糕状态。
即使如此,能够不听见她的声音,对于盛浅予而言,便已然好许多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不知道第几次强行摁捺下将袖中匕首捅向这个女孩喉咙的冲动,一面重新平心静气地背着她朝着住所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浅予突然觉着肩膀处传来几分湿热之意。
她原本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只以为是傅小蝶身上的血同样也浸染到自己身上的衣物说了,然而却又觉得有几分不对,趁着暂时停脚歇息的时候,偶然回过眼去看了一眼,却见傅小蝶竟是哭了,而自己肩头那一片湿热的痕迹,赫然便是她的眼泪。
不让她说话而已,至于弄得自己像是欺负她一样么?盛浅予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忍不住冷笑道:“你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人是我才对。我本就不应该牵扯到你们师兄妹中的什么恩怨情仇来,你们两个便是要演上什么大戏,都还请不要拉无辜的人下水好么?”
傅小蝶却是不理,好似还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一般,只是紧闭着眼睛哭得伤心,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梦境中经历了什么,但见大滴大滴的泪水从那如鸦翅一般浓黑密集的眼睫下流落出来,滑过细巧的鼻尖,精致的下颔,融去了面颊上所沾染的星星点点的血迹,在雪光的照映下好似一串串上好的珠宝,无需更多装饰加持,也自能够流光溢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