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前来禀报燕泽蓉夫妇前来竹苑时,冷靓颖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去迎接夫妇二人。
“七妹妹身子重,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冷靓颖老远就伸手去扶已经显怀的燕泽蓉。她完全没料到燕泽蓉和汪世泰会前来王府,按照纳侧妃的规矩,皇室几位兄弟姐妹根本无需亲自到场,派人送了大礼,已经算是非常给王府颜面了。
“晚饭没着落,来四嫂这里讨口饭吃。”燕泽蓉一见冷靓颖,说话就没大没小。
“你们来得正好,晚上准备吃火锅,一帮人正愁找不到吃垮我的机会,你们倒是自觉,给他们添人头来了。”冷靓颖笑眯眯的说道,将燕泽蓉扶到屋里坐下,燕泽蓉看着满屋子的人,心中暖洋洋的,见冷靓颖难得一身艳装,她小嘴一瘪,哼了一声说道:“就你笑得出来!在我们跟前用的着装样子?”说着,燕泽蓉不无幽怨的瞪了一眼汪世泰:“我如今这身子,连陪你醉酒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四嫂要是愿意发牢骚,我倒是愿意陪你解解闷。”
“这么多人惦记着我,有什么牢骚好发?”冷靓颖摸摸她的小手,微微一笑:“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事,我何必自苦?再说了,有你们陪着我,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竹苑众人热闹,前面的酒筵却渐渐散席,王嬷嬷带着王府众人一一送走前来道贺的客人,应道谦见事情差不多结束,跟燕泽誉打了声招呼,带着凤月和如月回到竹苑,见七公主和驸马赫然在座,他不由得一愣,急忙上前见礼。燕泽蓉在冷靓颖跟前,一向不喜欢这些繁文冗节,招呼众人随意落座后,大家又热热闹闹的寒暄,一室温暖。
清秋和清韵一直陪在燕泽誉身侧,直到所有贺客全部离开,才跟着他来到菊苑门口。
“爷,今晚是您的好日子,奴婢和清韵就不陪您进去了。”清秋看了清韵一眼,见她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只好开口说道:“奴婢和清韵在此恭喜爷与侧妃鸳鸯福禄,鸾凤吉祥!”
燕泽誉看着两个丫鬟有些别扭的神情,挥挥手:“去罢,爷知道你们心里惦记夫人,别跟爷耍嘴皮子功夫。”
温如轩按照约定的时间,带着月红到达竹苑的时候,里面已经人满为患,热腾腾的火锅熏得众人眼前一片雾气。见到温如轩带着丫鬟进门,也只是随便让出两个位子让主仆二人落座,能够在这个日子里聚在一起的,似乎没人再讲究什么规矩。
“靓靓,咱们今儿吃饭喝酒也来点花样如何?”上官文宇见人多,一时兴奋不已,站起来提到:“大燕的行酒令非常有趣,我早就想玩玩了。”
“也好,各人将彩头拿出来,今儿吃饭不交份子钱可不行!”燕泽蓉也跟着起哄,看得冷靓颖摇头不已。
“哼,你输了谁来喝酒?”上官文宇瞄了眼燕泽蓉,毫不客气的挑衅道。
“嘿嘿,这你不用管,反正不会让你喝就是了。”燕泽蓉眼睛一眯,看了看俊美华贵的上官文宇,不怀好意的说道:“你要是赢了,四嫂这里这么多美婢,你上官大爷随便挑,我给你做主!”
“蓉儿休得胡说。”冷靓颖见燕泽蓉闹得有些过头,赶紧出言阻止。
“什么叫胡说?你都肯大大方方的帮四哥纳侧妃,人家上官太子宠幸个把美婢算什么?”燕泽蓉早就听到清秋回来后的禀报了,一想到燕泽誉如今美人在怀,翻云覆雨,她心里替冷靓颖难过,禁不住有些胡搅蛮缠。
温如轩却是被“太子”二字惊得一愣,不自觉看向一身蓝袍、面目俊美无俦的上官文宇,心里暗自思忖,到底是哪国的“太子爷”会随随便便到王府来给燕略韬当贴身护卫,忽然,她想起冷靓颖未回京城之前,曾经带儿子前往越国游玩的事情,难道,这个看起来似翩翩贵公子的上官文宇,竟然是越国的未来国君?温如轩想到此处,不自觉多看了几眼上官文宇。
“喂,你要不要参加?”上官文宇感觉到温如轩的目光,放弃与燕泽蓉的争斗,直接将苗头对准温如轩,众人全都怜惜冷靓颖,却忘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当然参加!”温如轩被上官文宇咄咄逼人的气势压住,不自觉的大声回道,顺手从袖笼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在自己面前的杯盏旁边,全然没了往日世家贵女的优雅形象。
“好!”上官文宇满桌子挨着个的让人掏荷包,冷靓颖刚刚拿出荷包,却被上官文宇一把按住:“靓靓,你是坐庄的主人,谁敢让你出银子,我灭了他!”
“好好好,那你们先玩,我过去看看韬儿。”冷靓颖也不客气,直接将荷包装回袖笼,起身拍了拍上官文宇的肩膀:“友情提醒诸位,本夫人可是开了好几家书苑、博学多才的一介文人,小心有人输得连衣服都保不住!”
燕略韬到底是个孩子,被白天的热闹裹挟,又被上官文宇带着一通疯玩,早就已经睡翻天。两个奶娘,一个陪在外室,一个陪在内室,都低坐着没敢合眼,见冷靓颖过来,急忙起身行礼。
“今晚劳烦二位轮流守夜,千万不能大意。”冷靓颖低声交代道,顺手从袖笼中掏出两只玉镯,一人一只递了过去。
两位奶娘急忙摇手,根本不收冷靓颖递过去的玉镯,冷靓颖只得从荷包中掏出银子,一人给了一锭,二人勉强收下,均是红着脸一阵道谢,冷靓颖给她们的薪俸,已经非常优厚,加之帮忙安排自己家孩子识文断字,学习有用的谋生本领,两个人早就对冷靓颖千恩万谢,从心底里喜欢这位当家主母。
冷靓颖看着儿子稚嫩又红扑扑的脸蛋,听着他熟睡的、有规律的鼻息,陪在旁边坐了好一会,才起身轻轻离开屋子,来到竹苑空旷而清冷的园子里。
夜色已渐渐浓厚,屋子走廊上挂着的一串灯笼早就点燃,红色的灯罩将附近熏染出一片喜庆,屋内众人的热闹声,欢笑声,将周围衬托的愈发红艳。冷靓颖被夜晚的冷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索性深吸一口气,让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一些,胸腔里却被冷风袭击的一阵寒凉,她叹了口气,伸出双手,微微拉紧身上的貂裘大衣,仿佛如此才能驱走身上的冷意。
“哼,你倒是很悠闲自在么!”忽然,冷靓颖腰上一紧,耳畔传来低沉的调笑声,她被身后伸出的一双健臂揽进怀里,喉间溢出一声惊呼:“四哥!”
“嘘!”燕泽誉一手捂主她的嘴巴,一手揽着她的细腰,将人直接掳出竹苑。
穿过长长的弯曲的走廊,两个人终于从竹苑来到王府正屋,燕泽誉强自抑制住自己的冷意,低声在冷靓颖耳边抱怨:“大而无当,王府真不该建这么多园子!”
冷靓颖冻得唇色发青,一双手被燕泽誉握得紧紧的,指尖却冰凉如水。燕泽誉一进屋,就急忙吩咐清颜将炉火烧旺,将暖炉递给他。
“四哥。”冷靓颖的手一直被他牵着,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晃得有点头昏,低低喊了一声,终于止住他纷乱的步伐。
“倩儿,主屋好久没人住,被褥有些凉。”燕泽誉将暖炉递到她手上,搂着她坐在距离炉火不远的软榻上,见清颜忙来忙去,不禁笑着说道:“等炉火旺了,咱们再到床上去,先在这儿坐一会好吗?”
“竹苑人多,炉火烧得旺,去那里就是,干嘛舍近求远,跑过来受罪?”冷靓颖见他连大氅也没披,还是白天那一袭大红衣袍,一双大手沁凉似冰,她急忙将暖炉往他怀中一塞,帮他揉搓着双手。
“谁让你弄那么多人在竹苑,害得我只能在外面吹冷风!”燕泽誉一脸无辜,看得冷靓颖心头发软,心里轻轻一颤,才幽幽的说道:“这种日子,谁晓得你会在院子里吹风?”
燕泽誉身上暖和一些,终于缓过神,站起来双臂一伸:“好倩儿,先帮我更衣罢。”
清颜早就将燕泽誉的随身衣物准备好,见主子爷赖着夫人,清颜摇摇头,不吭一声,悄然退下,将房门轻轻关好。
“怕冷的话,里面多穿件御寒的衣物,好好的人都被你抱成冰块了。”冷靓颖就着发烫的火炉,褪下他的大红衣袍和同色中衣,刚刚帮他换上雪白的中衣,却不妨被燕泽誉一拽,扯进怀里。
“快点穿好衣服到床上去,别动手动脚,免得受了风寒。”冷靓颖挣扎着要离开,燕泽誉一双臂膀却使了蛮力,越箍越紧。冷靓颖放弃挣扎,伸出双臂圈住他清瘦的腰身,一时也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良久,燕泽誉觉得浑身暖洋洋一阵舒服,松开双臂,抬手抚了抚冷靓颖的鬓角,看着她依然有些肿胀的唇,禁不住眉眼一弯,笑意溢出眼角,胸腹间响起隆隆声:“终于活过来了。”
竹苑的众人玩过几圈行酒令,才发现冷靓颖出去后迟迟未回,凤月看了如月一眼,如月微微摇头,凤月急忙起身来到隔壁,听奶娘说冷靓颖已经出去好一会,心里虽然吃惊,却仍是悄悄来到屋外寻她。她施展轻功,很快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却始终未发现冷靓颖的身影,只得再次回到主屋门口,她微微皱起眉头,双掌轻轻连击三次,击掌声在夜空中清脆的传出去,隐匿在屋外的清幽轻飘飘跃出,低低叹了口气:“夫人随主子爷去了主屋,你不必担心。”
凤月回到屋里,上官文宇、应道谦、燕泽蓉等人齐齐望向她,凤月面对众人疑问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含混的说道:“夫人在那边歇息下了。”
上官文宇将手边的银两往桌上一推:“靓靓都歇下了,咱们干嘛在这里瞎操心。”说完,他抬腿就往屋外走去。燕泽蓉早就被汪世泰催得不耐烦,但是以她对冷靓颖的了解,却是不愿意相信凤月那句含混之词,待温如轩和丫鬟一出门,她一拉凤月的手,低声问道:“四嫂去了哪里?”
“回公主,夫人随王爷去了主屋。”凤月知道燕泽蓉和冷靓颖的关系,见温如轩已经出门,便不再藏着掖着,低低对燕泽蓉说道。
“哼,算四哥有良心,没白瞎了四嫂一片痴情。”燕泽蓉笑眯眯的挥了挥手,任汪世泰搀扶自己:“走吧,看来咱们也是白操了这份闲心!”
温如轩带着月红,缓缓走在回兰苑的回廊上,远远望着灯火通明的菊苑,她微微摇了摇头,这一夜,最可怜的,应该是这位独守空闺的新妇。想起适才自己不经意在竹苑主屋廊下所见到的情形,温如轩叹了口气,哂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小姐……”月红走在温如轩身后,听到她的低叹,忍不住心里的难过。
“月红,夫人说得对,我真的应该好好想一想。”温如轩忽然驻足,抬眼看着深邃幽远的夜空,满天的星子灿然生辉,却仿若自己内心那一滴滴吞下去的泪水,灼痛了她的眼睛,这个男人再好,终究不是她的良人。
马亦双怅然的端坐在粉红色的床帐中,望着床上粉红的锦被发呆。陪嫁嬷嬷和丫鬟已经收拾了房里的碗筷,静静的站在旁边,屋内燃烧着的红烛,并不知晓此时此刻新妇尴尬异常的窘迫,双双垂泪。
“小姐,要不奴婢再去正屋请一次王爷?”陪嫁嬷嬷没想到新婚之夜竟会发生新郎拂袖离去的事情,一时也是束手无策,半晌后才低声问道。
“他能舍下我,我又何必上赶着去讨好他?”马亦双想起祖母之前的交代,虽然言语中带着几分置气,但是面对陪嫁嬷嬷的建议,还是有了几分心动,喜堂之上,燕泽誉身着大红衣袍却依旧清俊出尘的气质,深深刻在她的心版上,身为侧妃的不满,早就被夫婿的出色掩盖,她的一颗心,也早就飞到他身边,不肯稍离:“吴嬷嬷,这样会不会惹人非议?”
“小姐,其实……”吴嬷嬷顿了顿,为难的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说道:“依奴婢之见,小姐若愿意亲自前往主屋去见王爷,说不定可以留在那边伺候王爷。”
马亦双怔愣片刻,才忽然回过神,喜滋滋的看着吴嬷嬷:“嬷嬷说得对,祖母一直交代我,身为女子,要懂得以柔胜刚。”马亦双从床上站起来:“适儿,拿我的披风,咱们这就到主屋去。”
丫鬟适儿打着灯笼,吴嬷嬷搀扶着马亦双,主仆三人在寒冷的夜间,离开灯火通明的菊苑,悄悄前往正厅主屋。
刚刚转过回廊,三个人与从竹苑返回兰苑途中的温如轩和月红遇个正着。
马亦双眉目流转,站直身子,望着温淡无波的王妃,嘴里俏生生的说道:“妹妹参见王妃姐姐!”
“这么晚了,妹妹这是要去哪里?”温如轩见她嘴上好听,身子却半点不肯弯曲,淡淡的嘲讽道,新婚之夜,新妇满院子乱跑,传出去,丢的可不只是相府的人。
马亦双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情急之下,只好随口扯谎:“妹妹听说今儿个竹苑热闹非凡,想去给冷姐姐请个安,顺便凑个趣。”
“本王妃刚刚从竹苑回来,夫人现下不在竹苑,你不用过去问安。”温如轩既不戳破她,但是也不愿意她们在王府摸黑瞎闯,端出主母的架势,想着主仆几个识趣回屋便是。
“姐姐说得是。”马亦双见温如轩以势压人,心中大为不快,她在右相府一向骄纵惯了,哪里看过别人脸色,加之心中急着要见燕泽誉,又岂肯被温如轩几句话便打发回去:“妹妹我虽然是第一天嫁入府中,但是早就知道咱们王府有两处禁地,竹苑便是其中之一。据说没有王爷和冷姐姐的邀请,谁也不能私自进入竹苑。请问王妃真的是从竹苑回来的?”说完,马亦双一双俏目上下逡巡,眼中明显有着几分不屑。白天因为嫁衣被温如轩刁难的事情又浮上心头,她早就将祖母和姑母的叮嘱放诸脑后。
“大胆!”月红见温如轩一番好意,却被马亦双无端怀疑扭曲,不禁怒火中烧,大喝一声:“王妃是晋王府正宗嫡亲的主母,你们胆敢不服管教,如此折辱于王妃,就不怕王妃家法从事吗?”
“家法?”马亦双斜斜的睨了一眼,不屑的说道:“王妃真是好主母,新妇过府第一天就要家法从事,这话要是传出去,咱们晋王府被唾沫星子淹死不说,也不知道温尚书大人跟我祖父大人要如何面对天下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