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详谈了许久,屋外是冬日难得的暖阳天,不知不觉已经晌午,门外绯月提醒到:“公主,时辰不早了,该用午膳了。”
裴如风临走之前道,:“公主何不去像太后道个别,太后她老人家一向疼爱小辈。”
江岑酒心中明白,自是散去不提。
阳光暖融,好似寒冬已经过去,竟不觉得冷了,回到寝殿,见那银雀儿还在院里跪着。虽说不冷,跪这么许久,换是一般的男子也是扛不住的。
流萤心有不忍,欲求情,被绯月睨了一眼作罢了。扶着江岑酒回了房中。
暮色渐近,那本就单薄的背影,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单薄。
江岑酒心下多少奇怪,究竟是为了什么,竟这般能抗?
用完简陋的晚膳,沐浴之后,江岑酒便歇下,将将合上眼皮,流萤便急急忙忙的推门而入,直喘粗气,绯月见此眉头皱了起来,刚要训斥了几句,流萤却不待她开口便道:“公,公,公主!银雀那丫头跪的晕过去了。”
江岑酒也不惊讶,当然了,莫说一个瘦弱的小宫女,便是个强壮的汉子,这样跪上一天,也该倒了。
披上一件红色掐金丝流苏披肩,扶着绯月的手出来,流萤已经把人扶进了偏房的沓子上躺着。
绯月会些医术,江岑酒让给银雀把了把脉,道是跪了太久,白日暴晒,夜里寒重,便邪气入侵倒下了,好好休息吃点药也就无碍。
“倒是个身体强健的丫头,若是娇气些,这跪了一天半夜忽冷忽热的,怕是命都没了!”绯月说着,却没多少感情。
江岑酒笑了笑,“却也不知道本宫这儿还有什么,能叫她不要命的来谋算?”
流萤却是真的可怜这银雀,险些没有掉出泪来,只轻声的道“必然是有些苦楚的,公主何不问问她来呢。”
“你倒是个心善的,也罢,如今本宫已这般,待她醒来,说说也无不可。”江岑酒垂了垂眼淡淡道。
各自歇下不提。
次日天不亮,江岑酒便起了身,因如今的情形,没了轿辇,想去太后的福寿宫只得步行而去,离得太远,若不早早儿的起身,怕是显得诚意不足。
考虑到银雀还未醒转,江岑酒便让绯月留下来照料,只带了流萤一人前去。
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到,走在福寿宫前阶梯的一半,回首一望,朝阳已渐渐升起,江岑酒眯了眯眼,继续前行。
太后一向喜静,不爱他人扰了她的清修,是以殿外也无请安的妃嫔。而此时太后刚刚醒,听的江岑酒来了,吩咐宫女就说还起身,让侯着。
江岑酒心里虽明白,却也不恼,只静静的站在殿外侯着。只是本就走了许久,早膳只草草的吃了两口米粥,早就在路上消化干净。如今又这般站着,已是强撑。
虽说遭逢人生大变,又在这深宫之中,心智过早成熟,却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孩,此刻的江岑酒也是咬牙强撑着罢了。可是又能怎么办?只能坚持,用指甲抠着掌心,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不至于倒下去。
直到掌心的血混着汗水浸湿了手里的绢帕,太后身边的红姑姑才出来请了人进去。
大殿之中,太后坐在桌前,宫女正进进出出的端着早膳。见江岑酒进来,慈祥的招了招手,唤她过去。
偷偷擦干掌心的血迹,又不动声色的将帕子交给流萤,江岑酒缓缓的走了过去,行了礼道了一声万安。
“这么早过来,可用了早膳?”太后笑着问到。
“回皇祖母,用了些许。”半低着头,江岑酒恭敬的回话。
“既如此,你陪我这个老婆子再吃一点,咱婆孙俩也说说话。”江岑酒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
用完早膳,太后便说要去礼佛,让江岑酒跟着一起,给她念念佛经。
不一会,江岑酒的诵经声随着太后敲打的木鱼声渐渐传出佛堂外面,红姑姑带着流萤站在殿外守着。很快就到了中午,便又陪着太后用了午膳之后,两人便在园子里坐着赏花喝茶聊天。
“小酒,你觉得皇祖母这长青园如何?”太后笑着问到。
江岑酒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细细打量着周围。只见目之所及皆是盘根错节,根深叶茂,高耸入云的参天古树。深绿,浅绿,翠绿,油绿,墨绿…………似乎满园子被绿色笼罩了起来,竟是一点别的颜色也没有的。
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江岑酒才缓缓开口“皇祖母的园子自然是好的,以前孙儿总觉得这么大的园子只有绿,便是一点跳跃的颜色也是没有的,不免寡淡了些,便不怎么喜欢。”
太后没有说话,笑容依旧慈祥。喝着茶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母后病了,三皇兄贬到边关,五皇妹落水而亡,再后来母后也丢下孙儿去了,种种大变,孙儿也心绪渐渐浮躁了起来。百姓都道皇家千般万般好,却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说着江岑酒掏出帕子,拟了拟泪,继续说到:“本也不甘心,想着拼死也要堵上一把,毕竟不能就这样认了命去。只是后来哭够了,想通了,说是嫡长公主,又能翻起什么浪来?便是真的拼了命去,又能如何?却也不能说就甘心了。如今看到这满目的绿意,心境确实不一样了。这园子里哪里是没有其他的颜色,不过是树太多太大太茂密,那小小的花朵颜色竟是显不了眼了。”
太后潋了笑容,拉着江岑酒的手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你是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又是皇后嫡女,生来便万千荣宠。想你母后怀着你的时候,我便盼着你能是个女娃儿,好让我仔细的疼爱。后来你出生了,皇祖母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可是却也是个命苦的。你这般的年纪,应该是个无忧无虑撒娇的年纪,看着你如今的模样,再想想你前几个月还在祖母怀里哭闹,祖母便心酸。若是你像皇祖母开口,皇祖母不是不能保你。”
江岑酒钻进太后怀里,声音轻柔:“祖母,孙儿不是来求情的,孙儿只是想来见见您,孙儿虽然舍不得您也舍不得父皇,可是孙儿明白的,父皇让孙儿出宫祈福是护着孙儿的。这后宫腌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把孙儿送出去,虽不是万全之策,却也是唯一的安身立命的法子了。”
江岑酒抬起头来,泪光涟涟,搂着太后的腰,哽咽的说:“待孙儿出宫,还请皇祖母替孙儿转告父皇,岑酒不怨他的,岑酒知道,明白他的苦心的,只是不能在父皇还有祖母身边尽孝,是唯一的遗憾,还望祖母和父皇保重才好。”
听到这里,太后心疼的看着江岑酒,不可思议的问来:“你,难道就一点不怪你父皇?你,竟然能想的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你才十三岁,竟能想的这般透彻!”
擦了眼泪,江岑酒坐直了,一副惭愧饿模样,道:“原也是想不明白的,险些陷入魔障中去了,幸而舅舅提点一二,说来也是孙儿太少不更事了些。”
太后叹了口,拍了拍江岑酒的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开口问到:“你方才那般说,是不打算同你父皇道别?你这是心里还有怨?若是有哀家也能理解,你莫要憋在心中。”
“皇祖母,孙儿真的不怨,孙儿只是怕见了又徒增不舍。想来父皇也不愿意看到我柔弱的模样。”
听江岑酒这样说,太后也不再说什么伤感的话,只是细细嘱咐以后好好照顾自己的话。顺便敲打提点了一二。
自此散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