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渡城往北二十里有个山深水僻的大庄子姓东因为姓氏比较怪异再加上整个庄院的人像是故意隔绝世外勤耕读而避刀兵知道的人便少之又少。
庄子里有个郎中名东图医术不高不低疑难病症不能说是手到病除但寻常小病却还是能对症下药整个庄院就这么一个郎中况且小病小灾的上门有钱的给钱没钱的打个条-子摁个手印就算完了几十年下来光那些条-子都能装满一小个屋子整个一活神仙他婆娘成天拿这个说他当个郎中不往家里拿一分钱就算了反倒成天往外贴钱可东图知道这个婆娘也就是耗子啃瓜子尽逞嘴上功夫不然当年他出门买药的时候路过李渡城救下个傻大个问及姓名只是摇头一来二去的他也就算了他婆娘也就刚开始叨叨嘴事后不也是大米饭供着就当收了个学徒。
其实呢婆娘不说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就这么怪他当郎中几十年看得病不多但肯定不少就是找不出自家的毛病几十年夫妻该做的事都做了偏偏就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实在是心酸有时候大半夜村里娃娃生病敲门她媳妇有时候还会说几句酸话不让他去治病酸酸嘴而今收了个学徒只要不是个白眼狼说不定能当半个儿防老。
前些日子过了个年家里药材耗费的也差不多了他盘算着要收的药材将干粮放在包袱前边银子放在包袱后边包袱是他婆娘给做的缝补了十来次蓝黑相间他背在肩上又喊上闷头的学徒给取了个名叫东喜原本一个懂不懂便大喊头痛的闷大个如今也就性子沉闷了点不爱说话头痛症状倒是没了不过好了之后瞧着样子也不像记得自己来处就在这里帮忙做点事手脚还行只要是吩咐到的也都会动手尤其是几年耳濡目染下来竟然也会坐个堂小灾小病的更是会开个药。
东郎中瞧见之后倒是温和一笑脸上斑点星辰点缀颔首点头再后来便是开始开始教他背一些简单东西例如《汤头歌》从辛温剂的《麻黄汤》开始一直到最后止血剂的《咳血方》等到他一字不落的背下之后东郎中便要他背药方子如今年纪大了手脚不便尤其这个年过的自己也能察觉到身子骨不如年前以前出来收药时不时会带着东喜今年想着就将村里的药堂给这个人照应了自己有事没事出来给他点点路这辈子也就过了没做一件亏心事大善所以这次带着他以前或多或少落下的山头都会带着他完完整整走上一遭便走的有些远以后自己便不出来了是该归根的时候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东喜说傻其实也就是看着个面容有些憨厚而已又不喜说话其实东郎中知道他并不傻傻的人会在半夜出来走到山头看月亮?傻的人眼角会时不时带着东西?望闻问切的功夫不说登堂入室也是顺能生巧了不过这些往事呢既然他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再问走累了之后东郎中眼神浑浊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从胸口处的包袱里掏出两块大饼然后给了一块给东喜。
东喜前几年首次替他坐堂替人把脉开方子有板有眼的他刚开始没说话只是抓药的时候少拿了二钱麻黄事后吃饭之时他才同东喜说道说他没错方子也没错错在人若是看病东老头身子还是当年三钱麻黄没错这些年小病小灾没少折腾瞧他面色蜡黄眼神无力少不得会有一番失眠症状失眠可是得慎用这玩意是药三分毒多了不见得就是好事啊。
其实东喜在那时候想告诉他作为一个郎中药方是死的人是活的开方子要准下药要活可惜想着估计说了用处也不大这个名东喜的沉闷大个能在东家庄呆多久还不好说便又将话咽了回来。
二人坐在路边一边嚼着大饼一边东图还说着些许买卖的注意事项这些得交代好下一次他肯定就不出来了山路难走是一回事这一次出来好几次不小心都要摔倒如今这年龄真要是在荒郊野外的摔倒了这条老命自然就交代了要说的东西很多一时半会也说不完点到即止东图又是咬了一口大米饼然后喝了口水望着周边景色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一小会之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说道:“东喜啊你瞧瞧你瞧瞧这里就是当年我遇见你的地方看见前面那颗树没有当时你就躺在那里身上全是伤口就像从山上摔下来的一样。要不是当时正巧我收完药材身上带了些凝血之物估计还没到庄子你就得去阎王那儿报道咯。”
说完之后等了一小会并没有听到意料中东喜的问话声音转过头却是瞧见他眼神晦暗的盯着一个方向东图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是瞧见三人领头一人看着眉眼是个年轻人而嘴角的半落的胡须也是证明身上背着个奄奄一息的老头后面跟着一位咬着草茎的随性年轻人。
而东喜则是望着后面那个咬着草茎的公子眼神变幻东图小心翼翼问道:“东喜咋了?你认识他?”
东图回过神眼神恢复到之前的浑浊样子憨憨摇头:“不认识。”
两伙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徐江南也是眼神玩味的看了一眼东喜直到这名男子低下头这才转头继续往前走去其实徐江南并不认识这人只是之前他的眼神以徐江南如今的道行自然看在眼里本来还当是个找茬的人走近后发现也就是个普通人身上没有半点气劲的那种这才行了过去。
东图等到徐江南走过去之后便立马叫东喜收起行囊行医之人虽说不能见死不救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之前前头背人的公子无端易容想来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东喜没有应声将收好的药材抗在身上跟着老郎中亦步亦趋。
只不过没走多远徐江南去而复返倒不是他来找茬摸这二人的底细而是之前过路隐隐约约能闻到些许药材清香既然身怀药材少说也懂点医人之道吧就算只懂点皮毛也比他这种只认识一二种止血的门外汉强得多。
徐江南声音平和朝着东图说了来意又是掏出银子。
东图为难一笑斟酌一下将这份能当他一年诊金的银子推回作态卑微的点了点头说让徐江南带着过去悄悄病人他虽然在东家院是个人见人称的活神仙可出了院尤其遇见些这种背刀带剑的江湖人士该低头还是得低头小便宜不敢贪只求保全身家性命。
徐江南知道他的想法也就不推辞领着东图往前过去本来也就几步路一个转角的步程徐江南有意无意说着话却又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后面低着头背着药材的东喜。
东图还当是之前东喜的眼神被这位公子给发现了如今过来生事一脚踹在背后东喜的脚跟上低眉佯骂道:“还不赶紧赶紧给这位公子道歉?”声音急促到结巴了一会。
说完之后恨铁不成钢的东图没瞧见东喜开口暗叹一口气转过头尴尬笑道:“这位公子东喜当年路过这里不小心失足落下被老朽给救了可这脑子落了病根不好使!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刚才东喜只是触景生情罢了并无二意还望公子大人大量放他一马。”
徐江南点了点头他喜欢仗势欺人但也是欺负那些仗势的人像这种平民百姓他也犯不着计较就是觉得之前他的眼神似乎是很有深意又是看了半晌之后询问说道:“你认识我?”
东喜这才抬起头眼神浑浊恍惚摇了摇头十足的闷傻大汉。
徐江南呼了口气带着深意说道:“不认识才好。”
东喜又是低下头只是本该说给东喜听得话落在这个老郎中耳里两股颤颤就差给徐江南跪下了他想的也多还当徐江南是某个杀人不眨眼的朝廷钦犯说这话只是想让他们长点心他猜得倒是对了点真别说徐江南还真是朝廷钦犯只是没人点破而已从怀里掏出条粗糙汗巾摸着脸颊冷汗声音颤巍说道:“公子看了病能放老朽安然离开老朽保证不与任何人说今日之事?”
徐江南转眼看向这个老郎中将错就错一脸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轻声说道:“自然。”
东图舒了口气又是抹了把汗这才将汗巾收好假装狠狠的瞪了两眼东喜。
东喜低着头视而不见他不认识徐江南是真话他只是见过徐江南准确的说他见过徐江南的这副依稀像者某人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