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月从悬空的尚书位置开始大到两位侍郎然后郎中员外郎小到主事副主事只要和当年之事搭上关系的都被徐江南光顾了一遍当然有些是徐江南自己动手有些是谁动的手他不清楚去过的府邸总归是死了个通透整个金陵噤若寒蝉尤其越官一脉更是人人自危好在这股子情绪并没有在朝廷漫延多久严骐骥上书施压原本奉皇命入城的兵马这会才开始躁动起来全城的恐慌情绪算是散了不少不过如此一来便有许多有心人开始谈论这幕后的凶手究竟是谁有人说是北齐的刺客也有人说是那位在戈壁屠城的白衣侍诏自然也有风声说是徐江南只不过担着徐暄的名头这点风声不算大怎么说也是二十年前的秘辛故事谁知道说出口之后会不会殃及池鱼。
而这些兵马在城里晃荡了两日之后便将秦淮河给围了起来再是蠢的人也是知晓这道兵锋剑指紫金楼指着那位跟卫家王爷呆了三日的年轻人等兵马将紫金楼围起来之后人群皆散也就成了这么一片无人的真空地带被围了以后徐江南也不出去兵马也不敢进来一度僵持只不过这样的事算是给金陵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人厉害能厉害过朝廷兵马李闲秋斩了山不一样没留个全尸而且人家李闲秋几品?你不过是背了一个徐家名声的后生小子两者的可比性也就只有一份轻狂不过有这么一个想法的大多也是同龄又或者大不了多少的青壮男子至于年长一点的对此也不做声只是老老实实做着本分事情偶尔也抬头看一眼秦淮方向有些唏嘘这番备战场面倒是很容易让他们想到二十年前那会这里还不叫西夏还叫东越那会金陵兵马更甚墙头上密密麻麻的人头就像蚂蚁一样他们那会也是有抱负的年轻人也喜欢附庸风雅高谈阔论尤其在听到西夏南下以后虽说觉得东越的日子到头了却也不相信徐暄能在一年半载内就打到金陵可结果呢大相庭径不仅一年半载灭了东越又在一年半载内入主了西楚除了目瞪口呆也就只有佩服那位徐将军的诡异手段了而今眨眼就是二十年这名当时喧嚣一时的将军入了土倒是后生小子又冒了尖这一次这些经历过世事的半百人士却学乖了不开口天晓得最后是个什么结果?时不时能眯着浑浊老眼看一眼秦淮一辈子能见证斩山断江灭国敌万军心满意足了啊。
秦淮人散了以后对徐江南来说并不打紧他附在窗柩上双手撑着仰头看着一片白一片红的云雾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金陵百里外白崖城里一家连酒旗都没有的客栈内有位女子一副和徐江南一般的作态只不过徐江南望着西边她望着南边发呆背后一位身形消瘦的女子眉眼精致脸上一股病态的白色这会虽说要入秋却依旧还在盛夏的日头上但那名单薄的女子却借着热茶暖身子一杯热茶下腹女子像是有了点精神朝着前者说道:“都到这里了真的不进去看一看?”
前者闻言收回心神回过头佯怒说道:“才不去看他死了活该两个人真是气死我了一个仗着李先生的名头去看自己相好大义凛然让我管不着另外一个千说万说不要招惹这件事结果倒好两个人在紫金楼喝了三天三夜的花酒好兴致啊现在一个骑虎难下另外一个自身难保方轩这些年被朝廷压着手腕掣肘但不代表他是个没心思的人尤其被压了这么多年还是这般卑微姿态不就是想和朝廷搭上线现在好了想睡觉还有人递枕头。这不是放虎归山了嘛?!当真气人。”
后者闻言笑道:“是啊死了好免得下一次又劳烦我们的卫大小姐千里迢迢的又跑一趟。”
卫月脸上一红跑过去摇着沈涔的手臂晃个不停眼珠子一转娇憨说道:“姨可别让他就这么死了他死了自己倒是一了百了欠的人情呢?让活人遭罪不是?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了!”
沈涔听到活人遭罪四个字神色又低迷了下来感叹说道:“活人遭罪。”
卫月看见沈涔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手上动作也是停了下来轻声说道:“沈姨对不起。”
沈涔摆了摆手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对不起的本来就是事实。他走的倒是潇洒却让我来替他了却牵挂。是遭罪啊!”
卫月缩了缩神色小声斟酌道:“也可能是李先生猜到了姨的想法想让姨活下去这才……”
沈涔并无丝毫压力的瞪了卫月一眼后者赶忙用手捂住嘴唇眨着眼睛以示无辜。
沈涔回过头伸手去端空茶杯卫月见状连忙提壶倒茶沈涔愣了一下却没有制止等喝了一口以后这才说道:“你啊你真是近墨者黑认识那小子才多久手眼圆滑像个俗世人了。”
卫月浅浅一笑不做声其实这话在她听来是让她有些心喜的好事。
沈涔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说道:“闲秋这辈子做事都没有章法也就没人能看出他的心思而今连你都能瞧出来我怎么可能看不穿可实际上看穿了又如何他这招是阳谋想着跟那东越娘娘双宿双栖让我替他看着徐家这小子还有小烟雨这两人打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过活一个无父无母一个是爹杀娘的惨绝人世都是苦命人他放不下却让我来担着也是心狠啊。”
卫月敛着神色想插嘴却被沈涔打断说道:“所以他走的时候跟我说对不住我的下辈子再还实际上他下辈子也还不了得八辈子十辈子我才放过他。”
卫月抿着唇不说话。
沈涔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原本姨带你北上本来就是想把担子给你可后来一想这么做不厚道你喜欢徐家小子若他有意也就算了可若是跟闲秋一个性子我是黄土一埋不管身后事这不是把你往姨这条不归路上推?这条路姨也走过知道有多苦所以这种事姨干不出来。不过这事现在却提不了好歹也得等到他把手头事给做完到时候这个恶人我来做小烟雨是我带大的我的话应该也管点用到时候不说名分定然让那小子给你一个交代。”
卫月扑簌扑簌眨了眨眼。
沈涔捧着茶水走到窗户旁边喝了一口暖身后笑道:“不过姨现在还是好奇西蜀道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就没有一个能入你眼的?非得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徐小子姨怎么看模样也不是很俊倒是那副臭脾气跟闲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卫月脸上一红气急败坏咬牙切齿说道:“说来就更可气了谁说他好看了在西蜀道遇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而且姨你肯定不知道他当时还帮一个傻子缠着我让我好不难堪那一会要不是怕暴露行踪说不定哼哼……”卫月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手起刀落的狠辣样子可是一会儿卫月自己又收回手眯着眼像个狐狸一般说道:“但是他丑归丑谁要他丑成我喜欢的样子了。所以这辈子啊我就缠着他了谁让他让人那么缠着我的。这就叫善恶终有报。”
卫月说的理直气壮其实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沈涔掩嘴轻笑望着客栈下面络绎不绝往南过去的赶马侠客背囊书生偶有思量。
卫月说完以后自己也是傻乐笑了一会似乎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毫无心机的姑娘轻言说道:“姨他不会有事吧。”
沈涔唉声叹气小半会之后说道:“闲秋那封信你不是也看过?西夏这位天子所图甚大明面上是东越遗臣实际上不止除了暗地的北齐他要收拾的还有那些千年世家这里的千年世家跟你们卫家不一样卫家处在江湖几百年来也就你爹当过一个卫城候你哥也就是半吊子的异姓王可入主凉州的太原王氏在江南道那边的兰陵萧氏还有金陵周边的琅琊王氏这些不一样世家之累如头上悬刀西夏无论是以前的迁都还是后来的科考都是为了让百姓有晋升一途不然就凭当初太原王氏在凉州朝廷占了半壁江山的本事西夏这位天子发号施令能不能发出凉州都还是二话而且百姓和世家或许是天生死敌一个将相无种一个将相有种。
但给这些人动刀子得十分小心跟东越这些树倒猢狲散的遗臣不一样这些人逢迎的是家族利益至上要是哪里亏空了族中老人一指不用多说这后生小辈就上去用性命填坑了填满为止打虎不死必被虎伤这些世家的反扑可是要伤朝廷根本的金殿那位怎么可能答应。
唯一的办法就是挖个坑挖一个连千人万人都填不满的大坑等着他们上钩不用三个只要有一个就行了杀鸡儆猴。
徐小子就是那个饵而且是个很成功的饵在卫城就把北齐的人给勾出来了而今能把世家的人勾出来不奇怪。”
卫月皱了皱眉头她能听懂前半部分也能听懂后半部分唯一就是二者当中的联系她想不出来。
沈涔看着卫月笑了笑说道:“原来症结在这里太原王家这些年放权不少暗地里不说至少明面上争权之心少了不少不然凉州刺史这个头衔也落不到李怀头上估摸着是铁了心要跟陈铮一条船琅琊王氏倒是有争权的心可就在金陵眼皮子底下又是原本东越的世家大族朝廷的班底不厚他敢冒着大不韪来动小心思?但是兰陵萧家不一样跟你们卫家差不多兰陵天高皇帝远虽说在江南道可是离着北齐也不远这些年首尾两端没少折腾大有上位的心思一直想恢复到周王朝一叶九相的辉煌年岁这一次西夏朝堂大清洗这块大盘子萧家不可能没盯上这是我的想法但是根据闲秋的意思是萧家眼光更远会盯着陈铮百年之后西夏到如今也就一个公主到时候无论是谁坐上龙椅想必跟这位公主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尤其是辽金使者来西夏已经半载有余也没见陈铮松口除却父女之间的情感自然也有百年以后的意思。”
卫月眼眸突然瞪得老大犹如沧海明珠嘴里却是喃喃说道:“十几年后他要当天子?”
沈涔白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卫月没好气的说道:“以前我也这么想但是闲秋只是在一旁笑没说话后来我才知道那小子的性子就不是个当天子的料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也许兴致来了愿意在龙椅上呆几天可兴致过来天晓得他会去哪。”
卫月愈加不理解了听沈涔的意思是天子有意成全徐江南和陈烟雨可西夏的椅子不给难道还要便宜外人?
沈涔像是看出了卫月的想法叹气说道:“这就是天子城府了啊现在看是这样过段时间看徐小子没有利用价值了谁知道会不会卸磨杀驴把人砍了然后把小烟雨许给了太原王氏毕竟王阙这个长安令当了有几年了也该挪一挪了。”
卫月咬着唇一副同仇敌忾的悲愤样子。
沈涔呼了口气望着金陵方向言语痴痴“可是除了当金陵的手中刀他没得选啊。要说人他孑然一人卫家算是做到了极致再往后的话别说徐小子要死估计卫家刚到手的王爷头衔还得交出去要说才智他不过二十年岁就算江湖走了几遭又如何?世事和朝廷能相提并论?一个是苟且就能活下去一个是苟且都活不下去或者又说他能算计得过纳兰?他不是一直想破局不想当棋子?这番作为如何?非但没有出局反而越陷越深。
再说武功这个年岁上九品已经冠绝中外不过也就是同等年岁来比较可但凡跟那些江湖老前辈来对比他还是不够看你们卫家都能养几个八品九品朝廷富有四海会养不起?而且据我所知当初武评一出西夏朝廷就找到过魏青山魏老前辈只是当时老前辈一心想上九品推辞了而已可你总不能觉得任何人都能像老前辈那般无心权贵。最难揣测是人心。
只是当下萧家的心思若是真如闲秋所料那就会盯着小烟雨若是小烟雨和徐小子走的太近自然就会考虑到这当中是不是有猫腻如此一来朝廷前功尽弃。”
卫月疑惑说道:“姨你的意思是只要他愿意配合朝廷演一出戏这事就算过了?”
沈涔点了点头不过随后又是苦笑说道:“可惜了徐小子一门心思要和朝廷对着干哪里愿意配合?”
卫月闻言起身就要离开。
沈涔赶忙叫住“月儿你要去哪?”
卫月转过头一脸凄苦说道:“这事我得跟他说他有原则我知道可朝廷要的是他的命啊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当初在江湖怎么没看见他逞能装意气如今上九品就觉得自己能耐大了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不行我得去金陵走一趟我不能看着他死。”
沈涔拉住卫月的手比她的手还要冷等稳住卫月之后沈涔这才苦口婆心说道:“你过去也没用你和他的事天下皆知如今金陵只要有风过去这些狡兔三窟的世家就会是一副观望态度。”
卫月急的踹脚“沈姨他这样做会死的。”
沈涔呼了口气看着卫月说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啊闲秋在徐小子下山之前就把小烟雨送进金陵如果小烟雨不愿意想必闲秋也不会做这种事如果当中没有发生什么小烟雨会愿意成天对着一个杀母仇人?这金陵当中站在徐小子这一边的其实不止他一个人。”
卫月手脚渐暖喘气说道:“她知道会有今日这个局面?”
沈涔点了点头苦笑说道:“天公不作美让好事多磨啊。”
……
青城山内那个常常去齐云观的小道士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号叫陈梅是齐云观老道士给取的起初小道士不乐意后来听说是师叔祖给点的名这才默认了下来。
这些日子小道士闲着无事每日就拿着师叔祖给的书一边推算一边抬头发呆也没人打扰前几天的时候他还有些疑惑后来听说是金陵出了大事情很多人都过去看戏了就连山上一些道心不稳的小道士也是下山看热闹去了如此一来本就没有多少香火的齐云观更是门可罗雀。
不过好在陈梅不在意陈老观主更是不在意活一天赚一天的活计儿还多想其他干嘛。
一老一小坐在台阶上发着呆一会之后出乎意料的有个老人过来问路陈梅皱了下眉头却还是笑容可掬的指了方向他知道那里住了个人来青城山有一载有余他也就是三五日过去送点清酒平素并不打扰这是赵掌教吩咐下来的事他也就没多嘴过问。
等人过去之后陈梅打趣说道:“真是有趣了往日齐云观过来个鸟都是稀罕事如今却是来了个问路的大活人。”
陈老观主瞥了他一眼严肃说道:“别多嘴今年年末不出意外你要跟在副教身边修行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得慎言。”
陈梅唏嘘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老观主觉得这些时日除却推算有事情可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