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在紫金楼上其实在发呆他在看斜对面的白云楼传闻他爹当年在那里跟李先生对子当然说这个是传闻的缘故就是落子具体并没有公布于众毕竟这局珍珑并没有收入在《清谈拾录》里面徐江南也没见过他根据世人传道的说法望着那边角落至于秦淮边上如今是什么状况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原本想着针尖对麦芒实际上反而把自己给困在了一隅现在想来还不如做出一点癫狂事情以前徐江南是活着觉得天下间没有比活着最大的事情因为想活着找到自己的父母后来得知双亲皆不在世间以后尤其是知道自己父亲是死在那般情况之下心有悸动顺其自然的走上了武道但不知道那指引自己往这方向走的悸动是什么直到李先生死了他连李先生的遗信都不看要执意南下的时候那一刻他才知道其实有比活着更大的事情那就是为了什么活着。
从这一点上看李闲秋在他心里的分量似乎已经超过了徐暄。只是一个生父一个养父在他眼里一样的恩重如山。
活着总得有个目的有个理由吧不然还不如死了这是徐江南南下时候坚持的。
而这些天秦淮河安静的不像话或者说金陵安静的不像话就连贩夫走卒行货走商都是低声叫卖可能是不想打扰到上层子弟看戏的兴致又或者说是自己也想看看徐家遗子究竟能扇起多大风浪因为徐暄可是春秋之上独灭二国的无双国士只可惜昙花一现以前做了亡国奴的骂归骂可二十年来的安定日子似乎冲淡了很多仇恨再想着骂徐暄张开口也说不出什么难不成再回到当初叫天不灵的苦难日子?而今莫名其妙又出来个徐家遗子与他们来说其实有种家里长辈看子孙的样子尤其这些年赚了点银子也听一些走南闯北的说书人说书徐暄这一段以前在金陵是听不到的近两年胆子大的就提提没想到朝廷也不管而民间喜欢听的又多这才开始频繁了起来不过也都是在一些上不了的台面上说往来皆白丁这样就算是意见不合也不至于被人砸了招牌最多红着脖子对骂几句不伤身体。
那些有些地位的人不管有仇无仇有恩无恩如今也只是摆着架势喝茶等着看戏都知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可就是忍不住好奇也有很微弱的侥幸心理毕竟都在看有时候还会听到一些酒客站在徐江南一边同气连枝说这般快意才是我辈江湖人。
可安静的日子就会让人平白想一些东西徐江南也不例外。
他这十几二十年来跟人打交道思前想后似乎游刃有余有些江湖老人的圆滑世故一件事就想做到尽善尽美至少是尽人意顺己意有些恩怨只要对面的放下刀他似乎也能以和为贵的合席而坐而到了金陵才发现许多事没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发现他其实做不了大侠也救不了一些人至少像沈钧汜这样的读书人他救不下做不到没心没肺跟陈铮这种人较量起来自然也就落了下风尤其当人习惯处事圆滑之后就会患得患失自然也就少了点锋芒锐气可江湖里为什么有三十之后不入武的说法一个是年岁到了起步慢别人自幼习武的到了三十也都小有心得在想追可三十年的差距岂是说追就追的再一个就是心境问题三十之前的心境如朝日一股子老子天下无敌的目中无人跋扈嚣张归跋扈嚣张但是有着三十年河东河西的冲劲等到了三十以后性格沉稳路见不平可能也要掂量一下该不该拔刀相助掂量一下出手之后还能不能全身而退再者也就是破境的问题魏青山能在晚年入九品其实运气占了很大部分很多人到了八品的时候年岁也差不多了想着也就差不多了尤其破境不成功便成仁卫家二爷从九品掉回七品还有卫家老爷子破境失败径直就驾鹤西去就能看到当中风险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江湖人都想过去的坎不过从云巅掉回凡尘却又是很多人不敢尝试的理由毕竟好不容易走到众人皆望的地步若是失败自然就成了众人的笑柄。
徐江南年岁少可阅历方面比上同龄人只高不低再者李闲秋原本就是想着先让他能在夹缝中活下去毕竟这个才是谈以后的前提可完事两边看过刚则折过柔则弯但是照李闲秋的孤僻性子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去刻意点明徐江南只是穿花一般提了一句尽量别和官家人过早接触剩余的由他去悟这是最险的径却也是最直的路。
因为你站在朝廷里去和陈铮谈无论多么巧舌如簧也不过人家覆手之间生死也就红笔一钩只有站在江湖上天马行空就算有些约束也比不过庙堂最不济还有跑路说法其实很多事李闲秋已经很隐晦的交授给他了但是徐江南这会只是觉得李先生似乎在什么时候提点过他却犹如梦中人零零碎碎串联不起来只得发呆干想。
而这件事上陈铮和纳兰却误以为徐江南想到了因为在二十年前李闲秋就已经掩饰了一遍以前的金陵不是陈铮的要乱才好如今的金陵可是陈铮的心腹地能不乱自然还是不乱的好。
徐江南早知后觉悟到了一半觉得那就是心境就像卢安来撑蒿来金陵已经有了数日他也能觉察到那座金殿内还有两三位气息浑厚的老前辈他也不慌不乱。
待到老人撑蒿过来他这才回转视线望了过去一蒿一长竹一布衣一草履然后腰间挂了个酒葫芦面色红润如何看都不像是个古稀之年的老者。
老人撑船的动作很慢蒿行的也慢等徐江南望过去的时候老人已经停了手蒿自然也就停了下来卢安抬了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窗户边上的年轻人眉目不算多才俊但胜在明晰和气度他虽然是方家的老人但没和徐暄打过交道只听过徐暄马踏中门一说但怨念并无太多如今见了徐江南的气态不说折服也是暗自点了点头。
不过依旧还是得刀剑相见又是暗叹了一口气他就此过来行路极慢就是想着看这小子会不会知难而退而今结果显而易见。
顿了顿后还是卢安先开口“卢某早闻徐家有子已然龙凤之态而今一见却是登过了龙门初临九品卢某本无所谓可比年岁让卢某汗颜之极可既有龙凤之姿何不退去?护百姓之聊生江湖之安定。”卢安本来想说朝廷可后来一想这小子的爹爹可是死在朝廷里到现在遗骨未安只有一个草间堂一座石像提了朝廷那不是连余地都没了?
徐江南凝了凝眉随后又舒展开了笑着说道:“天下百年千年纵观周秦之数无不是以法强国以儒治国传道于人可儒道之上偏谈一个孝字小子不才愿请教前辈一事这孝字该如何写?”
卢安叹了口气手腕拧了拧竹竿再是说道:“前人之事已成定局何苦不休?”只是这句话气势上已经弱了很多。
徐江南见老者面色语气知道也是属于那种江湖老好人若是真的有仇就光西夏朝廷板上钉钉的那一纸讨命诰书他就反驳不出太多话语而且徐暄死在燕城又是自缢身亡断然可以说是畏罪自杀绝不可能让徐江南如此咄咄逼人。
徐江南平静说道:“我爹之事日后自有公论而今我来金陵不是为了我徐家满门而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卢安皱了皱眉头“何人?”
徐江南白牙一笑朗声笑道:“李闲秋小子自幼被李先生收养于雁北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大过凉山贺兰可前些日子小子在雁北以北的戈壁上却闻听有人拿先生的头颅招摇而下如何心平此来金陵不为其他就为公道二字。”
卢安顺口接道:“什么公道?”
徐江南桀然一笑先发制人“杀人者自古偿命也。”
一道身影从窗口破木而出双手托着一剑匣势大力沉的朝着卢安身下竹篙砸过去。
卢安在徐江南言语出口的一瞬间面色一变一句放肆便脱口而出。而今见人一言不合就提剑而来收了收心神手上竹篙一动翩然退却百余步与来之前的缓慢速度成了鲜明对比。
而徐江南见人退却但不收手可能是憋气憋久了这一剑匣依旧准确无误的砸在秦淮河上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滔天大浪水花四起。
徐江南一挥手剑匣横掠拍在水滴之上大珠落盘化成小珠朝着卢安飞掠过去而他的身影却是紧随其后“放肆?小子更放肆的时候前辈怕是没见着过。”
二人的对话虽轻可整个金陵城里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就在城墙上观战的几位。
陈烟雨死死的咬着唇一点点朱红血色溢了出来。
江莫抱着剑又是心疼又是叹息。
倒是陈铮面不改色习惯性的想去扭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扳指等触及之后才想起来原来这扳指送了人而送给的那个人如今却是要杀自己。
而身边的那位青衫谋士犹如天上云海中水不动如山。不过稍许这位谋士愣了一下因为他听到身边人悄悄说了一句“什么是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