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了了一桩心事卫月算是得偿所愿而沈涔则是打心底欢喜相比陈烟雨寡淡性子卫月敢爱敢恨的性格更加对她的胃口尤其卫月的处境更像当初的她原以为自己等到了后来算是赢家可到了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在敲定了此事以后沈涔给徐江南使了个眼色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徐江南傻呵呵一笑等沈涔出去以后前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卫月床边低下头嗓音醇厚说道:“沈姨走了。”说完以后徐江南似乎觉得这话有歧义正想着措辞换个说法没想到卫月将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闷的还是羞涩咬着唇吞吞吐吐说道:“你想做什么?”
徐江南没好气说道:“做什么?还能做什么?给你看伤势扭伤事不大可要是有淤血没散每年冬天有你好受的。”
卫月弱弱哦了一声。
徐江南搬了条凳子过来又出去找店家借了些跌打酒搁在床边坐了上去又小心将卫月的脚搁在腿上小心翼翼将绣鞋脱下想了一下还是将袜套给脱了下来卫月嘤咛一声靠着床头只是看着徐江南不敢多话说到底长这么大也没跟其他男人有过肌肤之亲就算如今这人是她以后的郎君还是羞涩居多脚趾像卧蚕一般蜷缩着在脚掌上因为使劲都显现出了肚白。
徐江南看着有点乌青的脚踝位置看着卫月温和说道:“忍一下吧待会等淤血散了就不疼了。”说着便将从店家那里借来的跌打酒倒了一点放在手心揉了揉觉得手掌温度差不多了这才敷在卫月脚上卫月起先闷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觉察到脚踝位置有股温热源源不绝很是舒服再回头看着徐江南的认真样子心里欢喜盏茶功夫以后卫月试探性说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心事?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和沈姨商量的。”
徐江南没有抬头径直说道:“对啊这事可愁死我了。”
卫月脸上一怔所有的喜庆瞬间烟消云散就想着把脚从徐江南那里给抽回来。
徐江南觉察到了卫月的动作赶忙使劲按住抬起头说道:“我想着一年以后我得管卫澈叫哥了这心里就堵的慌。”
卫月脸上冬去春来桃花满眼。
徐江南又是自顾说道:“你说卫澈这当哥的还欠我几顿花酒说是在金陵还等我到了金陵他倒好紫金楼上左拥右抱的羡煞旁人不厚道啊。”
卫月杀气腾腾。
徐江南继续拱火“当初你哥把我给卖了我还救了他一命那城叫啥名来着我想不起来了不过这话千真万确如今都做到朝廷的王爷了呵呵千金之体坐不垂堂估计辽金也去不了了既然如此能不能打个商量给我找几个九品的高手护法怎么样不然这辽金我还真的不敢去。”
卫月没好气的看了徐江南一眼“九品整个中原都能数出来的大宗师你一张口就几个卫家哪有这么多到现在我也只是知道我二叔是九品我哥七品剑阁里还有几位客卿是八品。”
徐江南不动神色说道:“不是还有两位老人?”
卫月恍然大悟狐疑的看着徐江南“你是在打崔爷爷的主意?”
徐江南忙不迭摆手。“没有哪能呢。”
卫月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没有最好。因为就算有你也没法子。”
徐江南失望的哦了一声。
卫月看着好笑温柔说道:“崔爷爷和郑爷爷很早就在卫家了就连老祖宗想见一面还得看看两位老人的心情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见过二位老人出过剑阁。家里也没人让二位老人出剑阁我听人说这二位老人可是到了九品之上的实力。寻常九品可打不过他们。若是你想让崔爷爷当你的护卫你得看自己的面子够不够大反正我卫家是没人有那么大的面子。”
徐江南试探说道:“那你说我面子够大吗?”
卫月眯着眼笑道:“只看出来脸大。没看出来面子大。”
徐江南的脸色一僵悻悻低下头在觉得自己手因为摩擦而变得酥麻的时候收回手走到一旁的木盆边上洗了下手又用面巾擦了擦斟酌了一会开口说道:“还有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你早点休息吧淤血已经散了最多有个三五日就恢复了这些日子就先不赶路了时间有的是也不急一时长安那边你找人盯着就行人不丢掉就行至于辽金至少也得等冬春以后。
今年这个年估计雁北又不好过了辽金的使者怎么说也是死在了西夏往年辽金就会穿过戈壁过来打打牙祭今年怕是要变本加厉了。我至少要看看这一对西夏君臣的态度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中原江湖怕要一蹶不振了。”
卫月小声念叨:“怕还是想着宫内那位吧。”
徐江南侧过头假装疑惑说道:“你刚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
卫月点头哈腰说道:“我说知道啦不过你老人家越来越有夫子的潜质了以前怎么没发现。”
徐江南笑着摇头离开。
一连数日车马流动相安无事从阳光大好到秋雨连绵除却大雪纷涌徐江南倒是见了不少小镇光景。到了第十日的时候也是小雨徐江南闲来无事靠着窗子饮酒喝茶两份原本雅俗不靠的物什倒也没有如何冲突和大煞风景。
一直到晌午时分卫月径直推门进来也不管他是否应允走到后者面前坐下眼珠子转了转不做声只是盯着徐江南看。
徐江南小啜一口茶水轻笑说道:“有话就说。”
卫月似乎依旧不放心小心翼翼说道:“那我就真说了。”
徐江南呼了口气一副早就预测到山雨欲来的叹息样子不过就同常人一样有些事总归要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才会死心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卫月舒了口气轻声说道:“金陵已经传出消息明年开春士子登殿。”卫月抿着唇瞥了一眼徐江南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公主择亲。”
徐江南纵然早有预料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心神一滞。
卫月想了一会强颜欢笑说道:“你要不要回去金陵看看?”
徐江南白了卫月一眼没好气说道:“都知道是做做样子去了干嘛。”
卫月哦了一声有些窃喜却也不再言语。
徐江南突然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色伸了个懒腰侧过头说道:“这雨下了这么些时日总算要停了我下去转转透透气你先去收拾收拾等雨停了我们继续赶路。”
卫月嗯了一声。
徐江南骤然笑道:“已经两年没看到北地的大雪了。今年不出意外应该能赶上。”
卫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徐江南也有些期待她知道眼前人说这么一些话其实就是想着岔开之前的话题她也知道在他的心里她到现在还比不过金陵那位一个是十多年的青梅竹马相比起来她和徐江南就萍水相逢很多如今婚约在身她也知足的很就不用说在沈涔身边或多或少知道不少关于沈涔的过去尤其前段时间她跟着沈涔去见一个老人原来是一位北地的大家闺秀喜欢西夏的一位将军后来西夏挥军南下她也跟着来了可惜将军死在南下的路上她也成了沈涔白云楼的姐妹在如今成了街里歌舞馆的老妓嘘寒了一阵之后离开沈涔问了卫月一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知道沈涔的意思摇了摇头也知道沈涔的好意若是后悔她以后还是卫家的小姐西夏唯一异性王的妹妹命运不舛整个西夏比她金贵的女子除却金陵那位寥寥无几若是真要跟着沈涔走下去卫家的身份肯定要抛向一边明面上和朝廷过不去徐江南日后不死还好苦尽甘来得偿所愿还能跟朝廷周旋若是死了自古世道女子如浮萍怕是结局跟之前老妓的结局好不到哪里去卫家就算有心怕也无力。
可是她还是拒绝了沈涔的好意这才真正让沈涔下了决心有了数日前的逼婚曲目。
这些时日下来卫月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就像那位老妓坐在青藤椅上眉眼风华端然像个年轻女子心里有没有个喜欢的人她还是看的出来的。
不过这当中的插曲徐江南全然不知道下了楼找了一个空闲的角落要了壶酒坐下。
徐江南心里的确有些烦闷本想下来听听有没有什么可以解闷的东西不曾晓陈烟雨的名声已经比他还要大如今整个酒楼津津乐道的都是公主选亲闷上加闷只得带着斗笠出门好在秋雨一连下了几天这会天上湛蓝一片估摸着也就几分余露不觉清寒走了一阵之后身后传来了些许声响。
徐江南疑惑回头忽然惊喜有余。
有些人初见便是故人他乡遇故知是有理由惊喜的。
等到人靠近以后徐江南这才揖手说道:“戈壁一别先生别来无恙?”
来人便是白衣侍诏宁西居不过这会眼神黯淡无光早不如当初清灵而且手上握着一根竹杖两鬓也有些许白丝。
宁西居没有理这么一出走到徐江南跟前径直说道:“我去了西蜀一趟还一份情也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事迹这一路过来或多或少又听到了不少小子做得不错邱老头为人不行眼光还算独到。”
徐江南只是笑道:“身不由己。”
宁西居摆了摆手说道:“你这心性若是在大秦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徐江南皱了皱眉头。
宁西居看不见徐江南的表情却似乎是知道他的心中所想轻声说道:“凡有血气之人必有大争之心。这才是春秋。你这样的心性在大争之世的年头连大秦都入不了适合宋国。”
徐江南只是尬笑。
宁西居徒然一笑继续说道:“因为宋酒最为生僻无神燕酒高寒赵酒肃杀唯有秦酒和西夏性情接近孤烈。”
徐江南心里有些不快以至于称呼都是从先生转换到了前辈轻声说道:“前辈是怕我不愿去北地?”
宁西居摇头又点头“两者皆有吧。”说完走到了徐江南的前头眺望着远方青山说道:“我遇见过很多人像一个看戏的旁观者看完了他们的一辈子就连后人评论也都听了不少但有一个诗家大仙最为清奇年逾知命却还是写道夫子红颜我少年所以到了最后很多大家都成了同龄人口里的老杜老王唯有他出走半生归来还是少年霜雪白头却还是年轻。”
徐江南沉着眉头。
宁西居突然回过头说道:“像你这样心性的人习武奠基是最好可攻城拔寨就差了很多。”
徐江南还没来得及思索。
宁西居给他解惑说道:“原本这个江湖再要出一个九品是难事也是幸事如今不一样江湖四座锁灵大阵都没了接下来这些年九品宗师应该会像雨后春笋冒出头来你算是第一个受益人借机上了九品这是你的本事当然运气也有很大成分。”
徐江南嬉笑说道:“雨后春笋过分了吧。”
宁西居没有看后者只是望着青山说道:“过不过分你只要看着就好若是有惊艳之辈不惑境界也应该会有不少知命境界可能都有。知道为何有四座锁脉阵吗?”
徐江南摇了摇头。
宁西居点头说道:“早在大秦之时的大争乱世天下纷涌武道九品宗师先不说万物皆有道儒士法家纵横阴阳道术佛门等等就凭这些百舸争流的开山先贤哪个道行不是九品之上?再加上一些野狐修禅你觉得如今的九品算多吗?
正是由于这些先辈的道法太过通天到了大争的乱世后期动辄死伤百万之前的戈壁上就埋了数十万之众中原大地上就不多说了所以后来就算大秦一统也是元气大伤整个中原一片狼藉战火后来大秦花了二十年才将乱世后期五年大战所损伤的国运给修养了回来而这之后大秦皇帝便找了一些堪舆前辈在中原找到了四座风水灵脉布下了四座锁灵大阵再加上几千年的江湖内耗自然就衰败了下来。
当九品宗师少了之后就算有第二个大争之世死伤也不至于这么惨重。不过现在一看似乎对错参半。对的就是一场乱战下来江湖朝廷死伤的确不大但错的也很明显伤不及根本这个乱世就会向后连绵下去如今的春秋就是例证大秦横扫六合只花了九年时间西夏和北齐两国光是争锋相对就已经有了二十年的光阴。乱世不结束盛世自然就不会来。
在见过大秦盛世之后说白了当今天下并不入我眼酒醇和便无劲力人若醇和便无血气老成之辈无血气能有个寿终正寝可年轻一辈若无血气这味道就淡了很多。我看得出来你是机缘巧合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并无太多争心走到九品放在如今的天下名头已经够了是别人在山下看你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怕就是要你抬头看人了。
当然言尽于此早年苏公曾说孔孟之道为天下求一仁苏公一生只为天下求一公理念不同对错自然也就不同你自评断就好。”
徐江南皱眉深思没有说话。
宁西居收回视线“还有我从西蜀归来的时候在天下书院听了一场经宴当中夫子不以仁为论不以术为论不以朝廷为论反而以江湖意气为题广开言论别开生面。这件事想必很快会传遍整个中原到时候的轩然大波有多深有多厚这就得看为政者的心思了。但这场波浪闯出来的路绝非如今的青云之路只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条道定然是当下读书人的一条出路不过需要多少读书人血来将这条路铺成开来那就不知晓了。”
徐江南抬起头这一会他像一个未曾开化一般的雏童拼命记着宁西居的言语当中的真假对错他一时判断不出来可潜意识只告诉他一件事这些东西得记下来在确认自己记下来之后他开始问了一个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宁先生小子有一问。”眼瞧着宁西居提着竹杖没有拒绝徐江南这才开口说道:“早年练剑的时候在官府揭了几张悬赏令杀了不少马贼可其中有一马贼已经成亲并且有了妻儿就连他去劫道营生也是为了活妻养儿这样的人能算是恶人?尤其在他死后我反复想了很久若是在揭悬赏令之前我认识他可能就把他当做了好人这是先入为主的想法作祟?还是他本身就是恶人?”
宁先生摇了摇头。
徐江南皱眉说道:“他不是恶人?”
宁西居扬起手用竹杖指着远山说道:“你看这山向阳一侧多木背阳一侧少木你说这山是多木还是少木?”
徐江南低头思索哑然不语。
宁西居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儒家孟门说人之初性本善可儒家荀门却又说人之初性本恶可在我的眼里善恶只是行径就同衣服一般心性则是纯白穿什么衣服便是什么样的人罢了。大恶之人只是作恶多端大善之人无非行善有道而已。”
徐江南深思恍然拱手一拜。
宁西居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事有阴阳跟我之前说的大争之心一样人争天道不是暗地扯人腿脚这是小争也不是坊间口舌之争这是小小争我所说的争是意气之争大道之争人皆奋勇不忘初心。”
徐江南默然记下然后又是说道:“对了还有就是我时常会想到一些东西觉得有几分道理可要我说出来的时候又找不到言辞这是为何?”
宁西居呵呵一笑“是不是有时候又能在典籍中找到一些佐证字句相似又不同?”
徐江南讶然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宁西居嗯了一声笑着说道:“其实你看那些先贤所说的道理很是浅淡人人其实都懂可为什么只有这些人成了大贤?这当中还是有道理的所以啊等你能把心里想到的东西说出来你就成大贤了而这些字句就成了你的道理。”
徐江南挠了挠头憨笑不止。
宁西居白了他一眼又是打击说道:“可天下像你这样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到头来究其一生能整理成文的也不过数百你可别高兴太早。”
徐江南叹了口气心情从云端坠到谷底不过一会之后又释怀开来将手中酒朝着前者递了过去。
宁西居接过酒顺口说道:“是宋酒?宁某可不喝宋酒。”
徐江南气怒说道:“凉酒喝不死你。”
宁西居指着徐江南开怀大笑。
徐江南忽而低声说道:“先生不去戈壁之北?”
宁西居饮了口酒收敛神色说道:“不去我见过盛世可没见过江湖是如何从垂危走到盛世如今有机会自然不想错过而且我也想看看有了江湖意气的读书人会是个什么样子。”
徐江南不以为意。
宁西居洒然说道:“我说的读书人跟你口里的读书人可不一样刀剑加身而不改其志的才叫读书人改其志的只能称作士子。若是朝廷能给一条正道读书人才是真正的雨后春笋啊前赴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