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澜被魔尊抱着 听着对方一直在他耳边说。
“对不起。”
对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沙哑的鼻音。
而叶云澜已很疲惫。
体内经脉灵气已大部分都流淌入魔尊的体内令他倦懒得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抬起。更难以回应魔尊的话。
魔尊便凑过来小心翼翼地亲他的唇 又喂了他一口补充灵气的灵液。
那双血眸之中有些折转迷离的光亮像是被雨洗过之后的血色天空。又仿佛长夜之中看见明灯的旅人 比之前满含着戾气尸骸遍野的模样 要好上许多。
对方按揉着他被锁链勒出红痕的手腕替他化开上面的淤血。
而后又将他抱着 把灵力一股又一股送回到他身体里。
这一回对方倒是记起了要运转功法。
阴阳相生循环往复。
叶云澜感觉自己的疲惫缓解了一些。
他低喘了一口气艰难抬手 抚摸魔尊的脸。
男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年少时候的稚气唯独于此刻 依稀还能够见出一点少年时残存的执拗与天真。
五官俊美而深邃与他曾经??想象的魔尊面具之下的容颜 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有不同经历却同样走到了他面前走进他寂静无人的世界里。
温暖的灵力灌输入经脉之中 叶云澜感觉自己仿佛浸在热烫的泉水之中整个人都如水一般柔软化开。
他额头盈出薄汗。
金眸如水般漾出潋滟波光。
他说:“……够了。”
只是魔尊却并不停止运转功法而是执拗地抱着他道:“师尊身体本就偏弱 此番又为了我付出良多我只欲帮师尊多补充一些 让你我皆能功行圆满。”
“方才师尊将功法运转了一轮而今的话……起码还要运转十轮。”
叶云澜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抖着 低声骂出一句:“疯子。”
魔尊却哑声道。
“仙长以凡身将我度化而今我只愿长久侍奉仙长座下效犬马之劳。”
他目光执迷又虔诚。
叶云澜喘息着已经说不出话。
若是仙人座下的侍从都是如他这般模样又有??个仙人能够承受得住日日被疯狗追咬。怕是要把这狗子炖了宰了才能够解心头之恨。
也就是他亲手把这头疯狗养大成人才容得他……这样在眼前放肆。
他抬手捂住自己眼睛。
魔尊凑近闻了一口他发间的香气似又有些发疯。
疯狗又开始舔他的脸颊湿漉漉的呼吸喷薄在他颈间。
他本能想要侧脸躲避奈何手脚都无甚力气只能被他叼住肆意妄为。
之后一段时间魔尊的状态便在清醒和发疯之间徘徊交替。
清醒的时候便抱着他说“对不起”发疯的时候便像疯狗一样乱舔。只不过还是记得了要运转功法不需他再提醒。
当初被他救下的少年已经在三十多年的岁月里破碎支离魔尊已经记不清世界本来的模样也记不住自己原来的模样。
但叶云澜还记得。
他犹豫许久终于伸手拥抱住对方残存在人间的这一部分碎片试图将他拼凑起来。
或许能够成功也或许永远回不到从前。
可不论如何他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
……
东洲天宗。
贺兰泽正在处理信件。
自从尹玲以他的名?联系了道门各宗各派之后信纸便如雪花一般寄了过来。可见这三十多年以来道门对魔域积怨已深。
贺兰泽眉头紧蹙着时不时便会抬起头看一看窗边。
望云峰上方乌云已经持续有一月未曾散开。
这并不寻常。
栖云君当年渡劫蜕凡曾受过重伤消失三年。而这次的天劫看起来甚至比蜕凡的天劫更为庞大栖云君能否渡过是未知之数。
贺兰泽心中有一些不祥的感觉但是他不敢深想。
正如他不敢深想被魔尊强娶过门的叶云澜此刻在魔宫之中遭受了魔尊怎样的虐待。
忽而他洞府外的禁制被人触动。
走进来的人一身红衣有着英气漂亮的五官正是尹玲。
尹玲:“已是深夜贺兰师兄还在忙?”
贺兰泽放下手中纸笔揉了揉眉心道:“不可不忙。除魔大会很快便要召开诸门诸派都会派弟子前来商讨讨伐魔尊之事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何况叶师弟……”
他停住话语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眉目之间忧虑难掩。
尹玲有着和他同样的忧心。不仅是她还有门中许多曾经受过叶云澜恩情的宗门弟子还有道门之中对叶云澜心怀执念的各路修士。
“魔域周边失踪的处子和婴儿更多了而今恐怕已经近万之数。魔域中人也不知在谋划些什么。”尹玲道“传言他们收拾受了魔尊指使才如此丧心病狂。”
贺兰泽声音冷冷“那畜生这些年所做的类似之事已经不少。魔无人性莫再以常人眼光去看他。”
尹玲道:“我也听说那厮堕入魔道之后脾性便乖戾难测如叶师弟那样如霜雪高洁的人物未必愿意屈从迁就这些年来他是怎样在那厮手里讨得性命的……”
贺兰泽面上有痛苦之色闪过沉声道:“而今我们只能够做好能够做的事将叶师弟早日救出苦海。”
“师兄说的是。”尹玲稍稍将脸上忧心收起“此番我前来师兄洞府便是想要问一问关于魔域大阵之事。当初魔尊广发婚宴请帖给道门各宗可谓嚣张恣肆。有不少距离魔域较近的同道都赶去魔域却都被大阵拦截在外可见魔尊并非是真心想要宴请正道之人只是凭借此事戏耍我等宣示占有令正道颜面无存罢了。如今来看要讨伐魔尊必须要先将魔域大阵破除。”
她踌躇一下道:“贺兰师兄我认识不少在阵法之上有??造诣的同道若是需要我即可便可写信将他们邀请来除魔大会之上一同商讨破阵之法。”
贺兰泽道:“也好。??可先写信去联系。我这边也已联系了墨门弟子论起阵法恐怕世上再难有宗门能够比墨门更加精通。另外如今天机阁主已经发来书信言及他们已经掌握了对付魔尊的办法且如果魔尊能够顺利入瓮甚至不需要蜕凡期修士助力。而今只等大会召开聚集好正道力量便能够开始讨伐魔域了。”
“如此么……”尹玲面上神色却还是有些担心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虽说阵法不需要蜕凡期修士助阵只是若到时候宗主还未有出关我们是否还是需要先行斟酌再进行计划……”
贺兰泽断言道:“不可再等了!叶师弟这些年来所受屈辱本不是他??应当受的。??也知道而今外界流言已经到了何种程度。叶师弟那样的人怎可平白遭受这许多委屈。魔涨道消物极必反而今也已经到了道门需要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尹玲:“师兄??说也是……”
她话未说完忽然听到窗外一阵巨大雷声。
贺兰泽倏然从座上站起便见遥远天边一道无比粗大的雷电朝着望云峰直直劈下。这雷劫已经酝酿了许久只看着便令人心惊胆战。旋即便有轰然巨大的雷声响彻了整个天宗。
白光将人视野覆盖而白光之后望云峰顶竟然已经被完全劈得焦黑。
常年风雪已不见踪影漫天黑色灰烬里夹杂着破碎的桃花花瓣。
而已经笼罩整个天宗一个多月的昏沉天空开始放晴。
雷劫已过。
贺兰泽已经御剑而起往望云峰奔去。
比他来得更快的是副宗主程子虚。
程子虚收敛了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神色有些沉凝。
便见云天宫大门敞开有一人缓缓从中走了出来。
栖云君头上银色发冠已经散开白发凌乱披散在身后鹤氅之上沾染了大片血迹手中是一柄断剑。
看见那把断剑的一刹那程子虚心中便是咯噔一声。
那是太清渡厄剑。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本命剑折断对于剑修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本来以为当初栖云君找他寻问极?道之事只是闭关无聊时候开的一个玩笑。
虽然他家师兄从来不开玩笑。
不过如今雷劫停止他家师兄除了看上去受伤并没有陨落身死他从无?道转修极?道似乎是成功了。
但程子虚完全没有办法想象一个修极?道的自家师兄。
那惊悚程度堪比看见乌鸦游泳、母猪上树。
然而再如何惊悚那人到底是自家师兄。
于是脚步匆匆走过去。
便看见栖云君颜色浅淡的瞳孔似乎有些空洞神色亦有些茫然。
不对劲。
无论是无?道还是极?道都是斩破自身妄念坚?自己??求而行之道不该有茫然。
难道他家师兄修行出了问题?
也是无?道和极?道的转变简直是截然相反两条道路他家师兄是疯了才敢这么干一下子步子太大扯到那啥也说不准。
对于疑似走火入魔的人程子虚十分小心翼翼。
而后便听到他家师兄沙哑无比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浮、屠、塔……”
程子虚十分疑惑。
浮屠塔远在西洲负生寺与他们天宗有什么关系?
然而接着令他更加悚然的事?发生了。
他那个从少年时候就不哭不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师兄眼睛微微一眨竟有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程子虚靠得近??以看得很分明。
那是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