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在一个深秋季节的公园里,阳光灿烂,远处望去,在飘着淡云的蓝天下面,那金黄色、艳红色、墨绿色的树木,它们相间的搭配在一起,构成了极为艳丽的画面。眼前是一片平静的湖水,湖面里是蓝天和树木的倒影。艳红色和金黄色的落叶将地面装饰得自然、古朴而华丽,这大自然的美丽景色总是那么使人陶醉。
这个星期天,黄玉林和程蕙兰终于在××公园见了面。那时的××公园还很荒芜,游园的人也不多。秋风虽有凉意,可是在这午日的阳光下面,他们依然是热情满怀。他们坐在暖融融的长凳上,面对着平静的大片湖水,在这秋高气爽的季节,使他们感到心旷神怡。
“蕙兰,王姐说的很对,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不要再互相折磨了!”黄玉林看着程蕙兰那美丽而略显憔悴的面容,他继续说:“你为什么这样狠心地躲着我!?让我这时期寝食不安!”黄玉林略显激动地说:“你难道就不怕再将我逼病了吗?!或者是将我逼疯了吗?!”
“我……我怕影响你的工作!”
程蕙兰有些忐忑不安,她颇为关切地看着黄玉林那苍白而清瘦的面孔,程蕙兰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亲切仔细地看着他了,可是现在他那双眼睛显得炯炯有神,而且充满自信,已经没有了以前那样的悲哀和忧虑。
“你为什么不说心里话?王姐已经向我说清楚了,你是怕影响我入党,怕影响我的发展!对不对?”
“你现在是我们厂的工作骨干,是厂里的大红人,你应该入党,你会有很好的发展前途!我真是担心,怕影响你。”程蕙兰有点胆怯地说。
“蕙兰,并不是人人都要入党,干脆地说,我就不想入党!我不会搞人际关系,我是个纯粹的技术人员,不入党我照样当我的工程师,作我的技术工作,我现在不是就工作得很好吗?我还真看不起那些人,他们积极要求入党就是为了要当官儿向上爬。”说到这里,他握住了她的手说:“对我来说入不入党并不重要,但是我不能没有你,我们必须在一起!我对当官儿并没有兴趣,就是将来我们贫穷得要饭去,我们也要永远在一起!”
黄玉林这样坦诚地说着自己的肺腑之言,他觉得他们的心似乎更靠近了一些,他本以为这些出自己的真心话就可以感动程蕙兰,可是他没有想到,这程蕙兰根本就不买帐,程蕙兰竟然是颇为冷淡地说:
“如果你为我而放弃入党,因为我而影响你的发展前途,我会一辈子感到内疚不安的!我看到周围的人们都在追求入党做官,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程蕙兰说着又挣脱了他的手,又颇为不太自然地说:“说实话,我可不想跟你去要饭!”
程蕙兰虽然是日本孤儿,可是她已经完全溶入中国社会了。她用普通中国人一样的眼光来看待中国社会。当时并没有个体户和企业家,只有入党提干才是人们唯一最好的发展前途。在1957年以前,中国**大力提倡民主和平等,并且也在党内和军队中具体体现了民主和平等,那时的年轻人要参加中国**,就需要积极肯干,团结同志,在工作方面表现突出。那时的党员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都是工作中的骨干力量,都能够取得群众的支持和拥护,所以中国**才能取得革命的胜利。可是后来**坐天下了,情况就发生了微妙地变化,特别是在1957年反右运动,一些说假话的人,违心整人的人也可以入党了,人们入党就是为了做官,就是为了个人的私利。
其实黄玉林刚才的一套说法,和‘党天下’型右派分子的言论很相近,黄玉林也觉得自己说得很不对劲儿,他想再解释一下,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
“不是!我不是因为……,我……我还是认为……有些人为了当官而入党,这太庸俗了。当然入党做官也不是坏事,我……我其实……也可以入党。”
黄玉林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入党做官是好是坏,更说不明白自己是否该入党。他忽然灵机一动,就说:
“王玉梅可亲口对我说了,有的单位日本孤儿也入党了,王玉梅还说,将来她就要介绍小程入党。就连地主出身的人都能入党,小程一个孤儿,她是在中国劳动人民家中长大,为什么就不能入党?!”
说到这儿,他看见程蕙兰吃惊得睁大了眼睛,愣在那里。他接着又颇为幽默地说:
“蕙兰,你最好可别先入党啊!你可要等着我呀!将来也许我也想入党,那时我们一起入党吧!”
这话说得似乎很有风趣,两人都笑了。程蕙兰说:
“王姐真这么说啦?”
“是真的!你可以亲自去问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黄玉林看程蕙兰还在呆呆地想着什么。在那天王玉梅确实对黄玉林说过了,所以今天黄玉林就知道程蕙兰在想什么。黄玉林收敛起笑容,又拉住她的手,表情严肃地又说:
“蕙兰,你还记得吗?那一年的春天我病倒了,你和王玉梅去看我,我那时已经两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你也许不知道,那时我和在大连的女朋友刚刚断绝了关系,接着我妈妈也去世了。妈妈是听到了我被打成右派分子的消息,婚又结不成了,妈妈因为我而过度伤心和忧虑,是因为我而急火攻心,是我害了妈妈!那一系列的重大精神打击使我痛不欲生,那是我最脆弱的时候,那时候我的精神濒于崩溃了!”
黄玉林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的表情又是很沉痛,他是在回忆着当年那痛苦的往事,又想起了可怜的妈妈。他也是在考虑着,是否该将下面的话说下去,他终于接着说:
“是你和王玉梅来看望我,这使我又有了活下去的愿望,当时我看到你为我流下了眼泪,我那快要死去的心又被感动了,当时我想如果我真的死去了,也许你会更难过!我顿时感到很欣慰,因为你的心里还是很在乎我,就这样我就又有了生活下去的愿望!”
黄玉林说到这里,握住了程蕙兰的右手说:
“当时你就是用这只手递给我一块蛋糕,接着又递给我一杯开水,那蛋糕是那样的香甜。就这样我又开始吃东西了,我又活下来,我觉得自己在冰冷中又暖和过来,是你们帮助我度过了那生死一关!”
程蕙兰听到这里,她的心感到一阵颤抖,那时的确听说过,有畏罪自杀的右派分子,难道黄玉林当时也有自杀的想法!?她不由得抬起头看着黄玉林,他们又是四目相对了,程蕙兰在心里想着,你既然与大连的女朋友断了关系,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何必又要有那样一段失败的婚姻!可这时也许黄玉林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他接着说;
“我当时作为一个右派分子,不敢有要和你结婚的奢望,只要知道你还在关心我,对我就是极大的安慰了!我就又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
黄玉林将程蕙兰的手握得更紧了,他们的心情都很激动,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又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黄玉林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程蕙兰又低声说:
“我们不要再说那些过去的事情了,说心里话吧,我现在能这样非常投入地去工作,能这样正常地生活,能够承担着这样繁重工作任务的压力,那是因为我对你一直是充满着信心和希望,你现在还是我能够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啊!如果现在没有你,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已经是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了!我就是为了你而活着!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似乎是看着对方的心里。
“难道你现在活着,就真是为了我吗?!”程蕙兰的声音颤抖着。
“是的!蕙兰,我要坦诚地对你说,你现在就是我的生命,蕙兰!我是真心地爱你!如果没有你,我会感到痛不欲生!我就会感到彻底绝望!如果我们能够在一起,那就是我的最大幸福!”黄玉林略微平静一下那激动的情绪,他又接着说:“那年,当我听说程蕙兰和别人结婚了,我真有痛不欲生的感觉,那一段时期我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每天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那段婚姻也给我带来巨大的痛苦!”程蕙兰说。
这时黄玉林伸过手去抱住了程蕙兰,他们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了。过了一会儿黄玉林又略微镇静地说:
“当然我也喜欢现在的工作,我一定要证明我的能力,我也希望报效国家。但是我是一个男人,我更需要爱情!我现在更需要你的爱!”
“难道是非我不可吗!?会有许多好女孩儿来追求你!我担心我会影响你的发展。”
“我们深深的感情已经无人可以替代了!”
黄玉林的语气肯定,眼神坚定地看着程蕙兰。他们两人互相深情地对望着,通过那深情的眼神交流着互爱的信息,黄玉林说:
“你的心里也是明明知道的。对我来说你美好的心灵和形象是无人能够替代的!你曾经将我从死神那里拉回来!现在只有你能让我得到正常人的幸福!只有你才能做到!”
他们互相凝视着,程蕙兰那双秀眼又充满着泪水,顺着面颊淌了下来,他们都很激动。黄玉林继续说:
“蕙兰,你大概还能记得,后来我病重住院的情景,又是你在那生死关头救活了我,那么现在你能忍心就看着陷入极度的痛苦吗?没有你我是活不下去的!失去你我会再次的跨下去!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还不相信吗?!”
程蕙兰完全能理解黄玉林所说的话,他们的心灵是相同的,她的心被深深地感动着,她充满泪水的双眼看着黄玉林,她激动得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说:
“我又何尝不是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如果我们能够在一起,那就是我的最大心愿了!”
“蕙兰,你知道,我一直在爱着你!记得十年前我们刚接触时,我就很喜欢你的音容笑貌和你美丽的形象,可是后来才知道,你那真挚的心更可贵!亲爱的蕙兰!我现在不能再失去你,我们真心相爱的感情比什么都重要!”
对女人来说,自己所爱的男人终于重复地说出爱自己,这对女人真是既欣慰又感动的事情!黄玉林这番连珠炮似的激情语言,准确无误地击中在程蕙兰的心头上,程蕙兰已经被深深击中,使得程蕙兰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了,她终于又扑倒在黄玉林的怀里,他们终于又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了。
黄玉林在王玉梅的启发之下,终于将心里话说得透彻一些了,以前他们也去过公园,在一起看过电影,但是黄玉林还一直羞于说出我爱你,六十年代的人好像都是那样腼腆。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热烈的拥抱在一起,感受着爱的激情和温馨,他们都是从来也没有体会过这样万分激动的心情。黄玉林真是感谢王玉梅,是王姐向他交了底,黄玉林才敢于这样大胆的表达爱情。
黄玉林和程蕙兰,经过这样真挚地互相表白,他们心心相印的关系得到进一步的升华,他们互相拥抱着,他们的身心都有一种奇妙的、轻渺渺地、非常惬意地幸福感觉。
公园里美妙的自然景观越发地迷人了,远近都是艳丽红装的树木,眼前是一大片湖水,还有那蓝天白云和娇艳的阳光,他们就这样互相拥抱着、静静的呆了好长一会儿,黄玉林又接着说:
“但愿《602工程》能够成功,那么我黄玉林总算是有点成就,希望它能给我们的结合填上一点光彩吧,我有信心,这次我一定会成功的!”他在这时竟然还在想着《602工程》。
今天黄玉林终于能够感动了程蕙兰,让她投入了自己的怀抱,黄玉林感到信心倍增。程蕙兰听到了这感人的知心话语,她的心里也是无比欣慰。他们两人越发感到真挚情感的可贵,他们越发感到柔情满怀,黄玉林又说:
“我们的感情才是最珍贵的,如果失去它,那将是我们一生的遗憾!即使《602工程》失败了,或者我又带上右派分子的帽子,不论怎样,我们一定要珍惜我们纯真的感情!我们决不能再失去它!蕙兰,你说是不是?!”
程蕙兰在他的怀里激动地哭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说:
“你当了右派分子我也并没有嫌弃你!你若是再当上右派我也照样的爱你!无论将来怎么样,我们就永远地在一起吧!……永远不再分开!……我们不能再那么傻了,……”
他们这样海誓山盟,蕙兰竟然激动得呜呜地哭泣着,她依偎在他的怀抱中,还在低声地诉说着,她需要发泄这几年积累在心中的委屈。黄玉林一面拥抱着她,一面听着她在低声地诉说,他很受感动,心情很喜悦。他在她的耳边低声说:
“亲爱的蕙兰!你不要再前思后虑了,我们该结婚了!我们还等什么?!我们应该感谢命运的安排!这是老天爷对我们的恩赐!”
“我们结婚吧!我决不再犹豫了!”蕙兰终于说了。
他们更加亲密的拥抱在一起了,脸也贴在了一起,任凭着泪水流在彼此的脸上,他们觉得他们已经完全互相融合在一起了,周围的时空似乎已经不复存在。
他们在湖滨和树林里漫步着,在一条曲径通幽的林间小路上,随着他们移动着的脚步,满地的红叶也在轻声地曼舞着,树上的鸟儿也欢快地叫喳喳地向着他们祝福。程蕙兰双手抱住自己心爱男人的臂膀,她将身体完全靠在他的身上,她从没有感到过这样的欢畅和欣慰,他们的心中充满着对幸福和美好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