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引入寺庙的后院,一踏入后院,就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就着檀香在鼻尖缭绕,像一只温顺的手抚过我此起彼伏的情绪,心头渐渐平静无波。我细细地分辩着这清香,仿佛是茶香,却比茶香更胜一筹。正想着,忽见几棵参天古木围绕着的石桌上摆着一套茶具,紫砂壶嘴里正吐着丝丝青烟,看样子是刚刚沏上的,想必那清新的香气正是从那里溢出来的。
“林姑娘请坐。”玄空说着,提起茶壶斟上一盏放到我的面前。
“多谢,原来玄空师傅还记得小女子。”
玄空拘泥一笑,不作回答。
特殊的茶香又从茶盏里直接串入我的鼻孔,我端起茶盏放到鼻前闻了闻,那感觉犹如夏日里的一阵凉风,清爽怡神,我忍不住闭起双目,赞叹道:“好清新的香味!”
放到嘴边轻啧一小口,顿时齿颊留香,忍不住问道:“玄空师傅,这是什么茶,比起平时喝的茶,更是清香怡人,若是猜得没错的话,此茶应该产自高山。”
玄空笑着说:“原来林姑娘是内行。”
“不不不。”我忙摇手道,不好意思地说,“我哪是什么内行,只是我家府上有位家丁对茶颇有心得,从他那儿略懂了些皮毛,加上喝多了也就觉出不同的味儿来了。自以为喝过的品种也不算少,却从未品过如此好喝的茶,不知玄空师傅是从哪儿买来的,回头我也好叫人去买点儿来,让家人们尝尝。”
“此茶,无处可买。”他说道。
“无处可买?”我不免有些小小的失望。
“是的,不过林姑娘若是不嫌弃,贫僧倒是还有一些,稍后让姑娘带回去便是。”
“既然是无处可买的东西,想必一定是稀罕之物,诗雨怎好意思喝了还要一并带走。”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道:“在百年以前,有茶商在长白山的山脉上发现了这种特殊的茶种,这种茶十年才发一次嫩芽,而且产量不多,但品质超群,因而被选为宫廷上品御用茶,当时被取了个好听的名儿,叫作‘一品仙’,即一品尝似成仙之意,可惜好景不长,因为气候等多种原因,茶树日渐枯萎,最后全部灭绝。去年,贫僧途径长白山,去探望一位老友时,老友带贫僧看了自家的院子里偷偷栽培的几株‘一品仙’,当时甚为惊讶,原来贫僧那老友年轻时去长白山采草药,偶然发现了几株幸免于难的‘一品仙’幼苗,便试着将它们移到了自家的院子里,用了一种特殊的肥料,那幼苗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竟长得出奇的好,十年产一次茶,这次已是第二个十年了,正巧让贫僧赶上了产茶期,老友便赠了贫僧一些,贫僧常年在外,渴了有天降甘林解渴,哪来闲暇功夫静静品这茶香啊。今日也是第一次拿出来招待客人,没想到林姑娘竟是爱茶之人,随手赠予姑娘,也幸免了被贫僧糟蹋了可惜。”
“既然玄空师傅这么说,那诗雨就不客气了,多谢玄空师傅。”突然发现,看似静默地玄空居然也能侃侃而谈,那俊秀的脸庞不带一丝杂念,如阳光下平静的湖面,笑容好似春天里和煦的风。
“这茶具有安神之效,对于怀甲之人甚好。”
怀甲之人?高僧就是高僧,竟然连我这点秘密都没逃过他的法眼,玄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地一笑,没有多加解释,只垂下眼帘,轻拨手里的佛珠。
只顾着沉浸在茶香里,却差点连正事都忘了。可是,如何开口呢?在心里暗讨了一阵,倒是玄空先开了口,缓缓说道:“想必,云天已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都告知林姑娘了吧?”
我一怔,忙点头道:“是,他都告诉我了。”
“莫非是姑娘还有何事不明,但说无妨,贫僧必定知无不言。”他淡淡地说。
看情形,我的到来是乎在他意料之中:“莫非,玄空师傅这次是为诗雨而回寺里?”
“正是。”
“云天找过你?”
玄空却摇头,笑道:“不,有一日,贫僧在颂经时,突然有只蜻蜓停到贫僧木鱼之上,后在贫僧颈处饶了一圈,又围着头顶饶了数圈,贫僧悟了几日,终于悟出真理,便回了寺里,等候林姑娘。”
“那玄空师傅又怎知我今日会来。”
玄空又是神秘地笑而化之,转移话题道:“令尊身体可安康?”
“多谢玄空师傅挂念,家父一切安好,但时常为未能找出当年残害你们一家的凶手而唉叹不已。”说着,我不由得看看玄空,听到这句话后,他的表情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丢进了一粒石子,泛起几层涟漪,拨着佛珠的手指嘎然而止,两条平整的浓眉不由得深锁起来,眼神也暗淡了许多,但只一瞬间,他又立刻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淡然道:“这些年有劳令尊了。”
难道这就是出家人吗?即便出家,可父母终究是父母,然而他的反应,恍若那死去之人与他毫无瓜葛一般。我稍稍有些暗怒,然而面对平静的他只能尽量压着怒气,用平和的语气问道:“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难道玄空师傅没想过替二老报仇吗?”
玄空淡漠的神情令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听他淡然地说:“曾经的确有过那样的念头,但是如今,贫僧已经放下了。”
“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就看得如此平淡吗?”我仍不死心地问道。
“贫僧的心早已被这片佛门圣地所熏陶,心灵早已被佛的真理所感化。佛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你、、、、、、”我咬住下唇,袖里的手微微有些发颤,闭目深吸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或许他说的有道理,佛感化了他,向佛之人,眼里固然没有仇恨,他平静地活着,或许也是聂伯伯夫妇在天之灵所愿意看到的,想到这里,我的怒气也消了。
“或许在林姑娘看来,贫僧懦弱无能,贫僧无话可说,就背个不孝的罪名吧。贫僧请求姑娘捎句话给令尊。”
“什么话?”
“贫僧知道,令尊这些年一直在为聂家当年的血案奔波操劳,为此,贫僧感激在心,但劝令尊务必就此罢手,不要再追查下去了,以免惹祸上身。”
“玄空师傅,请跟我回去见见爹吧,他可一直都在寻找你的下落,他若是见到你定会非常高兴的。”
“不必了,只要姑娘把话带到就好。小和尚们还等着贫僧去给他们讲经,贫僧只好先失陪了,阿弥陀佛!”而后,取了那“一品仙”给我,又塞给我一个锦囊道,“这是一救急锦囊,切记,到了走投无路之时方可打开,能保姑娘逢凶化吉。”
我紧紧地握着手里的东西,目送他消失在那灰黄的墙角。
那日出了寺庙,径直来到林宅,我将聂诺与云天换身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爹。当然,这一切令他很震惊不已,但最终还是冷静地接受了事实。次日清晨,当爹赶到净坛寺时,玄空却早已不知去向。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最近工作较忙,更得慢了,请大家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