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物方大秀才与石岩石先生谈话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但就是这点时间,对于两个聪明人来说也足够了。
正因为两人都是“聪明人”,所以才会省去不少多余的废话,很多事情不用在嘴皮子上点明便都清清楚楚,更不用在“为什么”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只需要说做什么就是。
石岩回到家中,谢先生已经久候了。“已经谈妥,这次便饶过你!”石岩对他道,随后将情况略略一说。
谢先生知道能保住自己身家xìng命,心里一块石头便落了地,不再忐忑不安。但忽然又有些不甘心,“石兄大计,难道就这样为他做嫁衣裳?”
石岩自嘲道:“你我都是科场失意人,只能做些不上台面的事情!不为他做嫁衣裳也要为别人做嫁衣裳!这有什么想不开的?
不过年轻人心比天高,那就捧着他,什么诗坛盟主文坛名家的位子,都让他坐上去。但坐不坐得住,就看他的本事了。
若坐得住,那我自然服气,老老实实以他马首是瞻。若他眼高手低坐不稳位置,也怪不得别人离心离德了。”
谢先生又叹道:“可是我们为今次乡试科场准备了大半年,就这样放弃动作,实在有些可惜了。”
石岩很果断的说:“这是方应物的要求,我们不能违犯!赚钱机会总是有的,巡抚这种封疆大吏不会久任,短则一年、多则三年,所以王巡抚也不会太久。
下次乡试再来罢,三年后王巡抚肯定不在了。我就不信,下次总不会再莫名其妙遇到个巡抚亲戚搅局!”
谢先生又想起另一桩忧虑:“我们若搭上方应物。那邵家那边怎么办,邵家与方应物很不对付?先前邵家可是帮过不少银子。”
石岩纠结片刻,无奈道:“那邵琛实在不成器,我们帮到这个份上,还能如何?这便是我方才说的,让他坐上位置也坐不稳的典范,还是过几年再说罢,他们若是不理解,那也没办法。”
“没邵家的钱。我们这次乡试也两手空空,那以后文社该用钱的地方就难办了。只怕一年也办不了几次集会,没有雅集,就没有声势。”
石岩想了想,“银子方面。也不是没办法......我在巡抚衙署听说方应物与这一两年新起的富商王家关系密切,好像王家得过方应物大力扶持。
我看出路就在这里,方应物不能只坐享其成,也该出把力气。他若目光长远,便不会吝啬这些钱财。”
闲话不提,却说了结了这桩事情,方应物再无其他事情。只专心读书,不过他的侧重点已经转移到诏、判等应用文上面了。至于经义方面,你懂得。
时间一晃到了八月初,乡试终于要开场了。这时候不但内帘官早已进驻贡院。就连监临、提调、执事等外帘官也入住了贡院。
乡试时间分作三场,第一场八月九rì,第二场八月十的刺激。便发疯了。”
“贡院里还供奉着考神?”方应物奇道:“又有什么字?”
项成贤情绪很低,“等洪兄受检进来后,一起去拜拜,那时你就知道了。”
又等了一会儿,洪松也进来了,三人便一起向贡院考场zhōng yāng行去。却见在号房墙壁的外面,果然供着一个高大的神台,有不少考生在那里揖拜。
方应物远远望见,皱眉道:“恕我孤陋寡闻,各方神明我大都有所耳闻,但从未听说过考神是哪一位?”
项成贤淡淡的说:“考神是张飞。”
“......”方应物很无语,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张飞和考试有什么关系?
又走近了些,却见神台上摆着威风凛凛的神明,是不是张飞看不出来。而两侧各挂着一杆旗子,左边旗子上的字号是“有冤报冤”,右边旗子上的字号是“有仇报仇”。
初秋深夜的凉风吹过后脑门,方应物不由得打个冷战,他忽然有点理解为何会有考生疯了。大明朝乡试的考场设施也忒诡异了,这是贡院还是森罗殿?
入乡随俗,跟着项成贤与洪松上前胡乱拜了拜,三人便要分手,各自前往各自的号房。
洪松担心方应物没经验,便仔细叮嘱道:“方贤弟,进了号房就什么也不要管了,先倒头就睡。不然等天亮后开考,一考就是整rì,很难有jīng力能清醒的坚持住。”
这些都是经验之谈,方应物拱拱手道:“受教了。”项成贤又叹道:“各自保重罢,你们都是那间号房?”
这考场号房有数千间,每头,密密麻麻的排列在贡院中。
方应物低头看了看考票,“我是四字排的第四十四间。”项成贤愣了愣,语气幽幽的说:“我听说过,有几间号房死过人,一直在闹鬼,其中就有这间......”
“闭嘴!”方应物已经受不了项公子了。
不过倒是想起上辈子上大学时,时常传闻哪个宿舍死过人,哪个自习室闹过鬼......没想到古人也有这个陋习,真是一项数百年的老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