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易把身体埋伏进淤泥里更深,比起外界的危机来,黑叶花上露水的清香,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哪怕渺小,却一往直前。
这种境界,使得他越发和这个淤泥、花香世界融合在一起,让那些死士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前行。
然后他不断潜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终于到了一处岩壁,甚至还能听到白衣长老传来的声音。
隐约透过水面,范易看到了那舍身祭奠亭的所在。
其左边是一处古旧的花纹钟,右边是一座只有一只手臂、三层雕衣的薰兰雪雕,当中是一处小茅亭、一处棋坪,许多梅花散落地上,斑斑驳驳。一道晨曦打在梅花上,静得连梅花摇晃的声音,都清晰在耳。
“好静……”范易没想到梦寐以求的舍身祭奠亭的样子,只是这么简单的样子。
这一刻,随着梅花而动,薰兰雪雕的三层雕衣在拂动着,独臂在晨光下显得耀眼。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女子淡淡的声音:“这就是薰香三品的礼仪之物了吧?三层雕衣,第一层名得身衣,第二层名真身衣,第三层名舍身衣……只是我看了半天,缘何没受到一丝感动?不过是有些残破、古旧的雕像,做工都不精致。王府如此之宏大,难道你们从不为她修理?如此礼仪,怎么能让我静下心来,做好筹备?”
哪怕是责问,她的声音也是这种平淡且冷的声音,仿佛陌不关心周围的任何事物一般,天地之中只有她如此一人,孤芳自赏。
“这就是那炼药师了吧?”想到那炼药师的身份地位修为,范易更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圣师说的是。”那白衣长老声音平静,却有着一种针锋相对的气魄:“不过古语云:易以道阴阳,是说两者对立又统一,阴阳互根,阴阳转化。所以哪怕再残破,只要心意诚了,就会变成隆重的礼仪。”
白衣长老的言谈里,有一种对范王府的认同感,哪怕就是王府里有任何不足,在他口里都会是美。
听到这个声音,范易目光里露出了一丝不豫,刚才正是这个白衣长老差点杀了他,这时,他有一种期待女子高谈阔论,把白衣长老辩驳得一顿,锋芒毕露,只是不知道他是深有研究,还是深有其惑。
范易不由心头一动:白衣长老治疗不了王爷,所以也不信这炼药师能治疗好王爷,哪怕对方身份再高,也要试探一下。
看来这白衣长老极为自负。
可是白衣长老没想到蓄势已久的问题,却完全击空了,女子仿佛连“嗯”都不施舍给他,径自地凝视着雕像,似乎天崩地裂都不会引起她注意一般,又似乎身边的白衣长老不过是普通蝼蚁。
看着那白衣长老吃憋,范易内心之畅快,更是无以复加,只是他心头也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女子淡然如此,不知是怎么样的变故才会让她动容?她动容的时候,又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体内的夜明珠一动,忽然闪烁出了一道光芒,就好像一道淡淡的月亮出现,踩着湿漉漉的露水,向那薰兰雪雕渗透过去。
“不好,夜明珠发疯了!”他面色大变,然而这一刻,他却发现,在薰兰雪雕身上忽然出现了六条神龙一般,将其包围。
他注意到那六条飞龙,比那六条蟒蛇强大百倍,似乎龙身都在燃烧着熊熊火焰,支撑着天地运行,象征着天神之眼。
“这六龙难道就是薰香三品的真传承?”
“这夜明珠温养之力,竟然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使得我继承薰兰雪雕的神奇,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范易赞叹之余,却是发现那女子和白衣长老视若未见一般,忍不住心头一动,大为震惊:“难道他们没有感知到这神龙?”
“是了……他们似乎什么都没感应到!”
“这难道是夜明珠专门为我启发的?”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专注起来,哪怕虽然沉在水里,可是他的心神却有着前所未有的隆重。
“试着让自己在进行薰香三品,来进行传承。”
他在脑海里臆想着自己在进行传承过程里,每一个步骤的细节。
——若是他的话,一定能做到和刚才那女子一样好!甚至,更好!
比刚才那女子还要慎重,他想象着自己用左手拇指扣住炉的上沿,四指托住香炉底座的样子。
然后他肩膀放松,双肩抬起,想着执炉在鼻前,右手则呈虎口状,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然后静静地闻香。
“一曰初品,除去杂质。”
“二曰鼻观,观赏香意。”
“三曰回味,深入意蕴。”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那薰兰雪雕在女子的礼仪前,似乎动了一下。
范易简直失神了,他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能让薰兰雪雕产生异变!
楼兰王朝向来重祭祀,已经形成风俗,可是祭祀之力一直很难被启动,所以百年下来,喜庆多过于虔诚,而真正修行之人,信奉的往往是自己,所以薰香能“启灵”的,一直是百年罕见。
“启灵”就是惊动祭祀神灵,从而得到传承。
这女子果然不愧是炼药师,竟然神奇至斯!
而这一刻,那白衣长老终于色变,声音有了一丝颤抖:“这薰兰雪雕百年内不曾有任何变动,难道圣师您得到了其传承之力?”
他面上全是叹服的表情,之前的高傲,那在范王府里名列万人之上的尊严,顿时冰封瓦解。这时,他终于对眼前这女子产生顶礼膜拜的感觉,生出了同似范王的尊敬之意。
可是那女子的面色却十分奇怪,她把目光向周围不断地扫着,似乎要发现什么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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