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内。
战后第二日城外焚烧尸体的火堆还有余温空气中还能闻见一些腥臭的味道。
云内城南城门缓缓开启一群数十人陆续行出城门行了不远便纷纷放开马缰纵马疾驰了起来。
恒安镇军第一次大度的放还了以张书杰为首的突厥将领。
这当然不是李破心慈手软之故他只是想看看突厥人的反应罢了有时候自己难以做出决定那么就将决定权交给对手。
李破的主意还是不少他也不打算再派斥候出去漫山遍野的是寻找不知在哪里的敌人了不如光明正大的试探一下。
这法子管用吗?李破觉着应该是管用的三万大军被破于云内城下你若是还置之不理那之后也没别的办法大家比一比耐性而已。
思量再三过后李破终于掐灭了行险一搏的念头不到万不得已或者得不到确切的战机他是不会率兵出去跟突厥人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了。
实际上此时此刻在突厥主力大军南下之后一些突厥部族的战士也随之南下在歼灭了三万突厥大军之后云内也并不算安静。
突厥起兵的影子已经遍布马邑郡各处。
如果这是个以三万骑兵为诱饵的陷阱的话现在看来这个陷阱布置的真的很粗糙可以说突厥人在战略上占据了完全的优势可在战术上却乏善可陈。
云内城就此平静了下来领兵校尉的请战声在第一时间就被李破压了下去而在这个时候其实李破也越发的感觉到了苦守一隅的艰难。
兵员和粮草也一直在困扰着恒安镇军上下当初恒安镇军还堪弱小的时候占据的一块易守难攻的善地如今却成为了困住自己的套索缺乏战略纵深的同时也缺乏后方支撑这是当初李破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到的见鬼前景。
当不能主动出击的时候这些缺点就都一一暴露了出来。
此时李破终于开始那些无谓的想法认真的思索起了恒安镇军的出路。
当初决定兵出河北的战略在他想来也不再是那么简单而且美好了。
隔着一座太行山分兵两处这边要接受突厥人长年累月的骚扰那边却还要面对河北乱军以现在恒安镇军的情形根本没有那样的实力去面对如此繁复的战局。
而再深想一下以云内作为根基再图其他的话现在看来也不那么妥当了。
用一句有野心的话来说如今云内并不适合作为基业来经营。
向北既无法动摇突厥人的根基抵挡起来都很艰难突厥人南下入马邑从来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马邑榆林这样的地方其实都差不多当中原帝国强盛的时候可以此为进攻北胡的桥头一旦中原帝国衰落下来守在这些地方的守军一定是非常痛苦的。
榆林还好些有黄河天险拦着北胡想要南下的话并不那么容易。
马邑却真的是四敞大开北边的长城更是如同虚设。
而从云内向南便只有马邑郡城了。
实际上马邑后面的雁门郡才算是有险可守……
想到这些李破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南边儿他开始有点担心王仁恭那老头儿顶不住了。
一旦被突厥人攻破了马邑郡城那么马邑郡也就算是彻底糜烂了光一座云内孤城早晚会被突厥人拖死在坚城之内。
这个时候李破有点毛骨悚然了起来。
以前他并不太看重郡城因为那里会直接面对突厥人的攻击远不如云内这里的战略环境来的好些。
可现在再一想没了马邑郡城突厥人要是在马邑放牧不走了就等于切断了恒安镇军和南边的联系如果突厥人派精骑在恒山脚下游弋那么云内也就彻底成为了一座孤城。
想到这些李破不由拍了拍脑袋呀王仁恭那老头儿要是大难不死的话看来以后得对人家好点了?
冥思苦想之中他并不知道其实决定恒安镇军的出路的不是什么战略和战术而是他的性格。
他无疑是个在越艰难的时候越能迸发出能量的家伙当旁人四顾茫然的时候他总能在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一如当初一路顶风冒雪的南下在流民营地中挣扎求存在辽东的漫天风雪中跋涉在云内无粮的时候跟突厥人拼死搏杀。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那么身为一镇将主又统辖云内万千百姓的他决定的就是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还是那句老话李破并非是一个有着多大的雄心壮志的人但天下纷乱至今恒安镇军的生存空间开始受到挤压的时候却逼着他不得不做出长远的打算。
他和那些一心建立功业的人不同他全部的力量都来源于生存环境的优劣如果天下承平说不定他就能拿起书本来考考科举什么的呢。
而现在他提刀在手四顾之下却开始恶狠狠的打量起了周围他的目光也放的更远了一些他甚至于开始想象如果占据了晋阳是不是就能歇一歇松上一口气儿了呢?
男人的野心催生起来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条件有的时候也许只需要看看妻子的衣服便能让很多男人充满斗志。
而对于李破而言生死存亡之际可以称之为野心的东西也就在他身上应运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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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邑城下联营十数里突厥人特有的毡帐满布城下。
高大的马邑城墙上变得更加斑驳丑陋红的白的黑的染在上面好像一副七拼八凑却透着无尽恐怖的画卷。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突厥战士潮水般的退了下来天色已晚这一天的攻城战对于突厥人来说又是无果而终。
骑兵的迅猛在这座北地坚城之下并没有半点发挥的余地。
和突厥人想象的完全不同马邑郡城之战比预料的要激烈的多的多。
刚刚经历过暴乱的马邑郡城非但没有人再打算开城投降而且军民上下一力守城突厥勇士数次登上城头都被分不清是军人还是百姓的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挤下城墙。
随着一个个在突厥人中间有着勇名的武士纷纷战死在这里突厥人除了变得愤怒和焦躁之外也开始正视起了这座他们从来没放在眼中的隋人城池。
一些曾经参加过前年围攻雁门郡城的战事的突厥将领已经想着这难道又是一座雁门郡城?
这里面没有隋帝杨广却有着一位形如枯木却誓死不屈的大隋老臣一个顽强的和石头一样的家伙。
当得知突厥人将要到来之后除了命人立即关闭四城招募青壮上城守城之外还派人在四城之中宣扬大业十一年突厥人南下的惨状。
从神武数说到雁门让城中经历了一场暴乱还没怎么缓过气儿来的百姓是心惊肉跳。
之后他便找来了城中大户仕绅其实不用他怎么再痛陈利害大户们便都纷纷慷慨解囊派出家中子弟领兵守城。
没办法一番清洗过后马邑城的空气都变得单一了起来而突厥人在大业十一年犯下的最为致命的一个错误所带来的后果也显露了出来。
突厥人没有给降人一点的优待破城之后几乎和屠城无异和突厥人往来一下没什么却没人再愿意让突厥大军冲入城内肆意掠夺杀戮了。
有了粮食再劝服百姓就变得分外的容易了而刚刚经历的暴乱也让百姓对城破之后的恐惧感彻底化为了战斗力。
用不了几天王仁恭便整合了马邑城中所有的力量这显然是个奇迹般的故事而突厥人到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么一座军民一心守卫城池的马邑郡城了。
如果刘武周还能知道后续的话一定会得后悔的再死过去一次要是再等几天说不定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呢。
黑黑的烟柱儿从城内和城外升起那是两军在焚烧战死之人的尸体突厥人的萨满巫师围着火堆跳跃口中喃喃的念着悼词祈求天神接引这些战死的英灵进入他的神宫。
城上哭嚎之声屡屡不绝不论这一战守不守得住城池马邑郡城必定都是家家张幡户户戴孝的局面了。
而在这种血与火的厮杀当中已经休战多年渐渐淡化了的仇恨重新鲜明了起来。
突厥人仰望着城墙恨不能立即闯入其中将那些隋人都一个个砍下脑袋城墙上的守军木然的望着城下的突厥人恐惧之中却也有仇恨的火焰在眼底不停的跳动。
当年北地商旅不绝交通突厥者比比皆是而如今马邑雁门楼烦三郡却再无人敢于光明正大的行商出塞了因为一旦被人得知怕是不用官府如何如何一家人就得被人给生撕活剥了。
中原帝国的边民其实就是在这样的轮回中受着无尽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