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听她说的时候,他渐渐意识到这个坐在对面的穿着丝质睡衣的漂亮女孩就是1939年的自己。是他以前的样子,没有一丝改变。
还是那种轻松的自信,肯定他会找到一份工作,而且很快就会升到j?h?诺特斯比股份有限公司或类化的某个公司的副总裁位子。
还有那些模糊记得的乐观心态隐隐地期待不久他们就会搬到弗农山的房子里去住,有黑果的老仆人不断地点头唱歌,他们可以住在那里优雅地变老却不肥胖,只是鬓角有些花白而已,一栋他们当然会快乐地、真正快乐地享受余生的豪宅。
问题不仅仅是他不再相信这样的梦了,而是即使梦想破灭,他也不会觉得有趣或难过。像个老人一样,他沉浸在过去,而不是将来。
他已经变了,而她却没有。那晚他像个父亲一样听她说着:“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当她问他对工作是否有什么明确的想法时,他说:“我们会知道的。”
“无论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她为全部美好的憧憬浮现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就像漫画上人们做梦的样子。
当然她的梦想并未实现一他现在似乎也替她感到难过。她没有住进像弗农山一样的房子,反而搬进了位于韦斯特波特的绿林大道的小房子里。贝琪怀了身孕,他把花瓶扔到了墙上,洗衣机也坏了。
祖母去世了,却把房子留给了别人。他没有当上j?h?诺特斯比公司的副总裁,最终却干起了检测床垫的活儿,每当老板说要见他又不说明为什么时,他都会惴惴不安,同时生活在对电梯管理员的恐惧之中。
我希望贝琪不要难过,假如我失去这份工作的话,只好永远也不要知道玛莉亚的事。找到什么工作就做什么,我希望她依然不要难过。
希望她永远有人招呼。
他转身看见一位美丽的黑发女孩,身穿古铜色晚礼服,挨着他坐在吧台边:“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她说。
他笑了:“我在思考。”他答道。
“坏习惯,非常坏的习惯,我叫玛莉亚,想参加我们的聚会吗?”女孩说。
谢谢,他赶忙说:“不了,我去不了。”
他起身走出房问,感觉莫名地烦躁。
那天晚饭后,丁志诚回到宾馆的房问躺下,脑海里总是不时浮现和玛莉亚度过的那几周的点点滴滴,他自认为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他想,这对贝琪实在不公平。这不是两个女人之问的区别的问题一而是境遇的差异。
他和贝琪初次相遇在1939年,那时候他们还都是孩子,他们的幸福是孩童时期的那种苍白、脆弱的快乐,充满了按时回家、规矩做事的小小焦虑。
战后,就再也没有过快乐的时光了。有的只是来自妇产科医生的预算、账单和对未来的仔细计划。这是他和贝琪的问题所在:他总是沉思过去,担心未来,从未活在当下。
但和玛莉亚就不同了,他们都接受了没有未来的命运,过去只能遗忘。和玛莉亚一起时只有眼前的瞬问,完全无牵无挂,无法预期,让人心怀感激。丁志诚认为这或许和期望有关吧,他和贝琪总是期望很多!
他们一开始就期望任何事情都是完美的。他们会富有,他们会健康,他们不会做错事。任何偏离完美的事情都如同会毁掉大堤的蚁穴一般。但是他和玛莉亚无欲无求,他们一开始就不抱任何希望,几周后吃惊地发现他们可以很快乐。
躺在宽馆的房问里,丁志诚突然想到和玛莉亚野餐的那天,他笑了,即使如此遥远的记忆也会让他笑起来。那天开始就很可笑,他骗来了一辆吉普车后,和玛莉亚上年九灰蒙蒙的,轻柔的燃燃白云拂过从地平线上不断升腾而起的点从罗马出发,带了一大篮零食和一瓶葡萄酒。
那天的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天很冷一路边的泥潭表面已结冰。九点半,根本没想过要回去。他们刚出城,就开始下雨。这天气去野餐很可笑,但是他们停下,她帮他拉上吉普车两侧的车篷,车内温暖舒适,透过滴水的挡风玻璃看外面的世界,显得很可怕。
他们向南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十字路口随意地向左或向右转,完全不用在意他们去哪里,这样自由的感觉真美妙。玛莉亚竖起了那件旧军大衣的领子,但她没有戴帽子,他们把车篷拉起来的时候她那黑色光滑的头发也湿了,一整大都潮的。
坐在那不并舒服的吉普车硬座上,她看起来很满足。她没有笑,她的脸一向很严肃一但哼着歌,歌声轻不可闻,他不停地回头看她,她安静地坐在身边竟让他有种巨大的满足感。
“你在唱什么呀?大点儿声,让我也听听。”他问。
“我不会唱歌,我不懂音乐。”她害羞地摇摇头她说。
“我懂,你碰巧坐在全美著名男中音和曼陀林演奏大师的旁边,想听我唱歌吗?”
他说:“是的。”
她笑了。
“你得想象曼陀林的背景音乐,叮铃、叮铃、叮铃,这种情绪对吗?”他回答说。
“是的。”
好吧!他放开喉咙唱起了《老人河》和《怪路易布鲁斯》,两首歌听起来都出奇地凄凉。她的笑声成了歌曲的伴奏,他继续唱着。沿着斯旺尼河向下越来越远,我心永远向往的地方,那里有老人结会问,他意识到这里的讽刺,因为此时他并没在挂念家里的老人,但他很快消除了这个想法。
那天在雨中漫无目的地开车时,他唱了所有他知道歌词的歌曲。她一直没有和他一起唱一就坐在那里,时不时地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有种奇怪的犹豫,仿佛在黑暗之中她想确定他还在一样。一次,当他把车停在十字路口时,她靠过去近乎痛苦地强烈地吻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