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掌灯时分驾车送奶奶回家,他们走后,我把所有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妈妈。妈妈抱着我痛哭流泪,说了很多次对不起。我也跟着妈妈哭了起来,并告诉妈妈,我要告诉爸爸,要让爸爸知道奶奶的真面目。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死活都不同意,说其实爸爸心里都明白,让我别再给爸爸增添烦恼了。
而我,也是在很多年之后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说出奶奶的恶行。
原来,爸爸并不是奶奶的亲生儿子,爸爸的亲生母亲生爸爸的时候难产而死。爷爷家请媒人到奶奶家做媒,奶奶的父母走得早,所有的一切都是姨奶奶帮忙打点。那时候奶奶并不知道爷爷结过婚,也不知道爸爸的存在,且爷爷又是教书先生,在旧社会威望很高,便答应了。奶奶过门后,才知道了爸爸已经5岁了,虽然生气,但也将爸爸视如己出。爷爷为了补偿奶奶,就答应奶奶和我奶奶的姐姐家结成了亲家,爸爸就这样在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定了娃娃亲。
可是随着爸爸一天天的长大,就越来越抗拒这门婚事,认为这是封建思想,不能接受。爸爸在上完高中以后,就离乡背井,到大城市里打拼。姨奶奶知道后,隔三差五带着女儿来闹上一闹,逼得爸爸都不敢回家,只是把每个月的钱寄回家去,爸爸在外一晃就是十年光景。后来,在爸爸准备回家接受这桩可笑的婚姻的时候,爸爸遇上了妈妈。在还没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传来了噩耗。
不知道是谁在姨奶奶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了爸爸在城里的一些事,并说爸爸已经在外面偷偷结婚,已经攀上高枝做了别人的骐骥才狼啦!姨奶奶哪还忍得了,抓起正在井边洗衣服的女儿,一路骂骂咧咧地就往我们家赶来。村里的人到底好事,爱凑热闹,姨奶奶母女俩刚跨进我们家大门时,门口已经门庭若市了。
姨奶奶质问爷爷和奶奶,为什么不遵守当初的承诺,儿子已经偷偷结婚了,还要把她们母女俩蒙在鼓里。爷爷奶奶不明所以地矢口否认,爷爷坦荡的告诉姨奶奶不可能,爸爸每周都会寄信回家,如果有了心仪的对象,一定会在信里说的。且不说自己还有婚约在身,就算没有婚约,结婚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上不告知父母,下不经媒妁呢?
正说间,送信的人推开众人,把信递给爷爷说道:“江老师,有您的信,是您儿子寄来的!”
爷爷接过信,并没有拆开,而是举着信对所有人说:“这是我儿子寄给我的信,我用我的人格担保,今天亲家姐姐所说的话,纯属无稽之谈,若是大家不信,我愿当着众人的面拆开,让大家传看,以证清白!”
众人默不作声,姨奶奶指着爷爷的鼻子骂道:“你别以为别人喊你一声老师,你就把自己捧上天了,一封信能证明什么,你当初娶我妹妹的时候,不也把结过婚生过小孩的事瞒得天衣无缝吗?”
奶奶拉过姨奶奶,耐心替爷爷辩解道:“姐姐,你别这样,这不能怪你妹夫啊,当初是媒婆没说,你也没问啊!”
姨奶奶反手甩开奶奶的手,插着腰吼道:“好好好,连你也胳膊肘往外拐,爹妈死的早,你忘了是谁把你辛辛苦苦带大的吗?”说完抹了一把鼻涕,转身对爷爷说:“拆信,看看你儿子到底给你写了什么,看完后,当着我们大伙儿的面,写信叫你儿子必须尽快回来完婚!”
爷爷无奈地摇摇头,把信封缓缓撕开,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爷爷抽出信纸,随信纸带出掉落的,还有一张相片。爷爷有些发愣,姨奶奶一把抓起地上的相片,凑到爷爷眼前,“这是谁?”姨奶奶大声质问爷爷,“还说没有偷偷结婚,那这女的到底是谁?”
爷爷面色铁青,捏着爸爸写来的信,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相片上明艳动人的姑娘是谁,更不知怎样回答姨奶奶的问题。
姨奶奶见爷爷不说话,抬着相片到众人面前一一展示,并说着难听的风凉话。爷爷展开信纸,上面只有爸爸的寥寥数语:爹,今我已遇良人,烦请父亲尽快解除婚约,以便我安心······
爷爷绝望地喘着粗气,信自然也被传了个遍,爷爷在众人的哄笑与指指点点中,轰然倒下了。
那时候的小镇封建又闭塞,那个快三十岁还没结婚就被抛弃的姑娘,俨然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姨奶奶家的女儿终于在那些可畏人言中,跳井自杀了。
爷爷一生斗重山齐,为人楷模,也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姨奶奶带着所有在爷爷的葬礼上和奶奶断绝了关系,死生不相往来。
我们永远也体会不到,奶奶相继失去自己的侄女,失去自己的丈夫,所有亲戚与自己断绝来往,爸爸最终还是娶了妈妈,那时的奶奶到底有多么痛苦。也许每次看到妈妈和我,都会又让奶奶再疼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