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上。
爸爸妈妈安好了新买的无线电视,我就窝在沙发和奶奶看电视。
妈妈在包饺子,便包边讲这半年城里发生的趣事。
奶奶突然碰碰我,“若若,去叫凌亦宸一家来吧,人多热闹。”
我嗖的一下坐起来,道了声,“好的,”便冲了出去。
推开门,凌亦宸的爸爸正在给门框上贴对联。
“若若来了!”凌爸爸喊了声。
“叔叔好!”我甜甜一笑。
凌亦宸端了盘饺子正往外走,我越过他,跑进里屋。
“奶奶奶奶,”我拉住她的袖子,“我奶奶让你们去我家,一起过年,快去快去嘛。”
凌奶奶放下手中正在织的围巾,看了我一眼,“若若来啦,”然后拿起旁边桌上刚织好的另一条围巾,给我围上,“快带带我给你织的围巾,暖和暖和。”
我把脸埋在围巾里,深吸一口气,嗯,阳光的味道,清新好闻。
凌奶奶拉着我走出家门,招呼凌爸爸和凌亦宸去我们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开心,左手拉着凌奶奶,右手拉着凌亦宸,一蹦一跳往前走。
一顿团圆饭,一桌麻将。
妈妈在厨房洗碗,我和凌亦宸就凑到麻将桌前指点江山。
凌爸爸一直都是麻将好手,于是每次都是我爸爸一杯一杯白酒下肚。
凌亦宸总是微微一笑,而我和凌爸爸就属于幸灾乐祸了。
看腻了,我和凌亦宸就走出门,在院子的长廊坐下。
凌亦宸抬眸,望着月亮对我说,“你看今天的月,也是那么亮。”
我抬起头,目光在夜空中慢慢对焦,果然一轮银月挂在缀着繁星的天幕上。
“没有人会注意到大年三十跨年的那轮月亮,因为人们的关注,都在喧嚣浮夸的烟火中。可烟火有什么可留恋的,都是转瞬即逝的短暂美好罢了。”
我沉默,似乎在回味他话里的深意。
凌亦宸安安静静地望着月亮,不再说话。
风里传来一丝凉意,我没穿外套,往凌亦宸的身侧挤了挤。
凌亦宸低头看了一眼蜷缩在他旁边的我,伸手把我搂进了他的怀里。
真暖和。
我老老实实待在他怀里,不再去想什么虚的大道理,眼前的一切就已经挺满足。
凌亦宸开始轻轻地给我唱歌。他的声音很温柔,却隐隐约约带着不可一世的清傲。
玩闹了一天,我有些累,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
他把我放在他腿上,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我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半睡半醒中,我感到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又微弱听见他说了句什么。
我没再管,只很香很香地进入了梦乡。
直到现在,我也想过无数次,若是那夜听清了他的话,会不会以后的一切都有所改变,或是我和他的缘分被轻轻一改,便完全重合。
可惜没有如果。可惜天总妒良缘。
我也永远不会知道他那天犹豫了太久才有勇气开的口:
若若,我好爱你。
那一年,我十三岁。
大年初一,我从被窝里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就看到了干净整洁的房间,和一样缩在被窝里还在睡的霜。
想来早上慕予雪和黎纪苏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
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发生了很多重要的事,但是酒醒后脑袋都是疼的,便决定过一会儿再细细回忆。
我慢慢爬起来,开始收拾我的书桌。
折腾大半天,我总觉得桌上少了个什么东西,无奈脑袋瓜太不清醒,盯着看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突然手机响了,我接过,是熙儿的电话。
她说。
凌亦宸出事了。
“有...有性命危险...吗?”
“不知道。”
整个世界突然那么不真实。我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我掐了自己一下,然后跌跌撞撞爬起来,但是熙儿又补了一句。
“凌大哥昏迷前,特意嘱咐我们,千万不能让你来。”
我放下电话,指尖深深掐进了肉里,顺着高低床的架子,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大脑一下清醒,眼眶被泪水盈满,我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面前所有。
然后我蓦然想起来了,桌上缺的,是他曾经送我那串珠子。
我把它弄丢了,我把送我它的那个人,也快弄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瞪大眼睛,抓起手机,就想给黎纪苏发消息。
他一定有办法。
然而打开聊天界面时,我才注意到,我给他的备注早已从“黎妖怪”改为了全名。
我盯着他的头像看了片刻,转而给慕予雪发了消息。
消息刚发出去,就有另一条消息从手机上栏跳出来。
黎纪苏:奶奶病危,我一会儿带你去医院。
我懂了他的意思,很郑重回了一句:谢谢你。
他没说话,十分钟后回我:到楼下了。
我冲下去,双眼通红,见到黎纪苏又忍不住泪哗哗的流。
他没说什么,只若有若无叹了口气,告诉我,“吉人自有天相。”
快到医院的时候,黎纪苏给了我个口罩和墨镜,“石氏集团,就是凌亦宸仇家,伤了他后,有派人在医院周围。为的就是等你,你小心点。”
我一惊,都伤了凌亦宸还不知足,还要拿我威胁他什么。我眼底闪过浓浓的恨意,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弱小,只会拖人后腿。
黎纪苏拿出手机打了会儿字,然后对我说,“我给许二发了短信,奶奶的病房在凌亦宸隔壁。等他回我了后,我们就下车,一起走到奶奶病房,你再去看凌亦宸。”
我点了点头,然后和他静静坐在车上,凝视着窗外的一片银装。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对我来说是无比煎熬,黎纪苏说了个字,“走,”然后打开了车门。
我把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黎纪苏自然而然牵起了我的手。
我想抽走,他却语气很平静,“他们要等的是陈氏集团总裁的女朋友,别的情侣便不会多看。”
我垂了垂眸,嗯了一声。
黎纪苏的手很暖,不像凌亦宸,总是冰冰冷冷。
这大雪天,仿佛只握着他的手就是种幸福。
我突然羡慕开了霜,然后心下一惊,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一路上,我左瞄右瞄,也没有看到个可疑的人士。
然而走到凌亦宸病房那一层时,黎纪苏淡淡在我耳边开口,“十一个,为了你他们也是肯下血本。”
我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看出来的,他就停下了脚步,对我说,“我到了,他在前面两间。”
“谢谢,”我很郑重向黎纪苏鞠了一躬,没注意到他眼底的失神,脚底抹油飞奔了过去。
我甚至没有敲门,冲进去后,看到了满脸是泪的熙儿,还有表情沉重的许二,默默和洛子。
目光微移,就是床上那个带着氧气瓶半身缠了纱布打着吊针的绝色男生。
合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面容投下一片阴影,刀削斧刻的五官,却染上一层病态的美。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崩地裂。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有些不敢相信床上这个看起来只能靠氧气罩和点滴瓶维持生命的男生,是我的凌亦宸。
我慢慢跪在病床边,手指颤抖着,抚上了他插着吊针的右手。
毫无生气的冰冷,我仿佛在摸一块冰,却是暖不热的那种。
“凌亦宸,”我缓缓开口,“凌亦宸,你怎么了...你醒过来啊,凌亦宸,你再睡我就不要你了,你听到没,你不醒过来我就和别人走了...你醒过来啊,醒过来啊!”
我哭了出来,哭的天昏地暗,开始还有劲喊他让他醒过来,最后只有瘫坐在地上,不断重复一句话,“凌亦宸,你骗我。”
我就呆呆坐在地上,双眼空洞,不知在看哪里。
直到有个医生走过来给他查心跳和血压,我才在他第三次说“请让一下”后,往边上挪了挪。
“他怎么样?”那个医生在本子上记录完数据后,我一把抓住他的裤腿,连忙问道。
“还是那样,能不能醒过来得看他自己造化了。”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无力地松开了抓着他裤腿的手,继续茫然坐着。
那个医生目光转了一圈,看许二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便给他叮嘱了些注意事项,说隔壁病房有人去世了,过段时间再来。
许二应了声好的,把医生送出了门。
我费力向上伸出手,摸索到床边,终于摸到了他的手。
也许只有紧紧抓住他的手,能带给我一些安慰。
可是这个安慰也转瞬消失。
门突然被撞开,小虎满头汗水冲进来,对我说,“若若姐,你快走,他们发现你了。”
“怎么会...”洛子瞪大了眼,喃喃道。
许二和默默对视一眼,熙儿上前扶起我。
我跌跌撞撞起身,眼神依旧黏在床上的睡美人身上,生怕再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被熙儿搀扶着,刚倒退出了门,就看到一脸镇静的黎纪苏站在一旁,对小虎道,“我带若若离开,你们所有人护送安雅熙,从另一侧楼梯走。”
小虎懂了他要调虎离山,脸色复杂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许二和小虎护着熙儿向走廊那边离开,黎纪苏给我围上围巾戴了口罩,像来时那样,牵着我,缓缓稳步向外走去。
我承认自己还是很慌,手心满是汗水,路都走不稳。
黎纪苏应是感受到了我的紧张,手上用了点力,把我往他怀里拉了拉。
我感到了他给我的勇气,整个人瞬间冷静了许多。
我有凌亦宸,有黎纪苏,有许二熙儿,有小虎洛子默默,对付一个已经没落的破公司,没什么可怕的。
不经意一侧头,余光却突然注意到他的双眸满是血丝,眼睛微肿,与表现出来的平静不同,周身似乎围绕着淡淡的悲伤。
不对。这绝不是凌亦宸或那个破公司所能带给他的痛苦。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难道...
我不敢往下想。
我没控制住情绪,握他的手就劲大了些。
他侧过脸,询问的眼神看我。
我微微张了张嘴,愣了片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凌亦宸,他是怎么受的伤...”
我和他正下到第二层时,拐过楼梯的弯,他突然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凌亦宸怎么受的伤,你要问他们啊。”
我瞳孔瞬间缩了一下,两只手都紧紧抓住了黎纪苏的左手。
他温柔地把我拥入怀里,右手把我的脸按到他胸口,“你们还不傻。”
面前出现了六七个黑衣人,围在了我和黎纪苏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