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第一个冬天来得急促,不一会功夫马路上,屋顶上都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海二黑也没想到这场雪来得这么着急,他身上还穿着前几日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衬衣,早知道要下雪,他怎么也得裹件大衣,也不至于冷的他现在直打哆嗦。
今天是年三十,本该是张灯结彩,到处喜气洋洋的日子,可一点年味都没有。
九十年代的经济虽然跨过八十年代的坎,物价工资都稍微得涨了一番,但对于江城这么一个边陲得乡镇来说依旧只能用落后贫穷来形容。
村子里年轻力壮的青年们早已经抛弃这个曾经养育过他们的地方,投奔到改革开放的热潮里。
海二黑也曾想过出去看看,可一想到他走了疯老头便是一个人,这样的想法他也便打消了。
今日不团圆的又何止他一人。
叹了口气,她看了看身后的蛇皮袋子,里面放着几个被压扁的水瓶子。这些拿到废品站卖了也就只有几分钱的收入,连买个馒头都买不起。
哎,看来今天又是白忙活的一天了。海二黑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他有些羡慕的望着对面微黄的万家灯火,里面的人不用像他一样现在还在忍饥受冻,也不用像他为了生活到处辛苦的奔波和忍受孤寂。
他从小是个孤儿,没有读过书,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身子骨消瘦的像个纸片,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到似的。为了维持生计他也尝试过去做苦力,替人打工,可能是由于天生不上相,老板嫌弃他长得太丑,那些工作他做不了几天就被老板辞退。
没办法,为了生计他不得不干起老勾当捡破烂,虽然捡破烂赚的不多,可一天的生活费还是够的,至少不会像之前一样经常饿肚子。
生活的苦楚他也受了很多,有的时候他也会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也会埋怨过他的父母为什么生下他又抛弃了他。可当他一次次从饥饿和寒冷中走过,一次次面对死亡后他才发现,那些埋怨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想要活下来,纵然孑然一身,纵然残缺不全,但是想要活下来的心情却成了他唯一的支柱。可生活的无望又让他一次次怀疑自己。
前几日他还不是一个人,当初收留他的疯老头还苟延残喘的活着,可没想到死亡来临的这么快,就在昨天疯老头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个老头是他在世界上最亲的人,他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连声道别的话都没有。
疯老头走的时候海二黑没有哭,他平静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仿佛这样的离别已经在他的内心演练过无数次,而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疯老头很穷,死后并没有给海二黑留下什么庞大的财产,庆幸的是他有一件破旧的茅草屋,至少海二黑不至于无家可归,到处流浪。
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夜晚的风雪没有消停势头,越演越烈,路上的积雪已经快要没入小腿的地方,海二黑今天穿了一双破洞的鞋子,一脚下去,冰凉的雪都往脚丫里面灌,暴露在外面的大拇指早就冻得通红。
这破天气太冷了。他提了提有些麻木的脚丫,心里寻思还是早点回家烧一锅热乎乎的汤,再放点昨天没有吃完的馒头屑,饱饱肚子,暖暖胃。
从江城大桥到家大概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海二黑是一分钟都不想待在外面了,此时此刻他有些想念茅草屋里温暖的炭火。
穿过大桥,他抄了一条小道,从小道穿过大约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就能到家。
”哇哇哇.............“
婴孩的哭声在空旷的雪地里显得尤为嘹亮。在离海二黑不足五米的距离里有一个醒目红色襁褓,他知道那里面一定装着是哪个嚎叫的婴儿。
很多年前他的父母就是这样将他丢在雪地里。
哎,真是个命苦的孩子。海二黑不忍心的朝着襁褓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在他自己都是报一顿饿一顿,哪里养得活一个孩子。
他狠心的一扭头,打算不管不顾,可刚走几步婴孩嘤嘤的啼哭声又让他心软,这大雪天气这孩子肯定会被冻死的。
再怎么也是条人命啊,他要是真的就这么不管了,良心怎么过得去。
一咬牙,他连忙朝着襁褓的方向跑去,将婴孩抱在了怀里。
婴孩一看到海二黑就停止了哭声,她咧开嘴乐呵的笑着。婴儿可爱的模样也融化了海二黑的心,让他这么几日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
他想这恐怕是老天爷怕他一个人太孤单,特意送给他的礼物。
很快海二黑就回了家,他将孩子放在堆积如山的床上后,赶忙升起了炭火,红彤彤的火焰将家徒四壁的房子照亮,冰冷的屋内渐渐有了温度。
屋内并不是空荡荡,里面堆满了东西,这些都是海二黑从垃圾场淘出来的宝贝,一只断了脚的桌子,他拿废纸垫了垫照样可以使用,一个破旧的收音机,天气好的时候他还能从里面听到人在说话,还有些破洞烂铁,破布棉絮。
婴孩很乖,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一双黑黑,圆溜的大眼不停的转着,她看着海二黑就裂开嘴咯吱笑着,肥嘟嘟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拍着。
海二黑也很喜欢这个孩子,他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孩,全身粉嫩,一掐都能掐出水来,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澄澈。
哪像隔壁村子的那些讨人厌的小孩,每次他到隔壁村捡垃圾的时候那些孩子总是拿石头丢他,还大喊捡破烂的来了。大多时候他是不同那些孩子计较的,安安静静的捡破烂就好了,可有的时候要是被惹急了,他也会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唬那些小孩。
记得有一次,有个胖子被他吓得尿了裤子,结果他爸爸找了来把海二黑揍了一顿,并且不让他再去那边捡破烂,从那以后海二黑再也没有到隔壁村去过。反正那地方他也不稀罕去。
海二黑逗孩子玩了一会,确定了一下孩子的性别,幸好是个女孩,要是个男孩将来肯定顽皮,他可没把握管得住他。女孩好,长大了就是他的小棉袄。
海二黑给孩子取了个名叫丫丫,简单好记。他一声丫丫的唤着,孩子听了嘿嘿的笑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海二黑将丫丫从襁褓里取了出来,咯噔一声襁褓里掉出个长命锁,海二黑知道这玩意肯定是孩子的亲生父母留给孩子的东西,他将东西收了起来,心里寻思等孩子大一些再给孩子。
他找了个厚厚的破棉被将丫丫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这孩子大雪天的冻出个病来。
等一切都忙活完,海二黑这下松了口气的坐在炭火旁边,通红的火焰映衬着他带着笑意的脸庞,他感觉心里暖暖的,满满的,好像人生应该丫丫又重新活了过来。
现在可不是自己一个人活了,还有个小家伙,明天可得好好捡破烂给孩子挣奶粉钱。海二黑心里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