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上下打量了阿云。
“莫非你就是筋斗云了?”悟空说。
“你猜?”这筋斗云还真是调皮。
“那你猜我猜不猜?”悟空转回头来,不再朝理,只被那一片红晕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了,千百个妖怪都停在原地,看着他,悟空心里也有些尴尬,挠了挠脑门后面的猴毛,也不说话,也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妖怪,怕打破这种寂静。
“这下不就好了?地上有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我们通天洞内皆有灵气,万事万物都会露出本相,想必这娇美的女子定是你脚下云朵所变。”妖群中走出来一个肋间插着两只蝙蝠翅膀,眉眼处又凸着两团蘑菇,双耳像倒刺一般,鼻子完全嵌在脸中间,两个黑色的鼻孔朝着天的妖精。
“咦!嘿嘿嘿嘿嘿!”悟空一阵大笑,“俺在南赡部洲十余载,那些人儿都说我像个毛脸雷公,说俺长得可怕,没想到,还有比我长得丑的妖怪!咦嘿嘿嘿嘿嘿!”悟空又一次大笑起来。
“让您见笑了!”只见那蝙蝠精深深鞠躬作揖。
“之前俺和他将人等好生厮杀,虽没分出胜负,却是俺老孙沾地在先,适才又是俺取笑他在先,这妖精却如此讲究礼数,通情理,俺要是再不知趣胡闹就显得俺不大度,不大度!不好。”悟空立刻止住笑声,也向那妖精做了个揖,一步跳上前去,兴致勃勃搀扶着那妖精的胳膊,歪侧着脑袋。
“可否告诉俺你的姓名?俺那般侮辱,你却如此大度?”悟空还真是心直口快之人。
“还以为你所为何事呢!你非此山生灵,却能来此仙洞,也算是造化,只要你按这里规律行事,我等必然以礼相待。”那妖怪说着就拽着悟空的袖子,往山洞深处走去。
说来也奇怪,此人法力一般,却捉住悟空的左臂步步向前,悟空虽不愿意往前,却被他拽的使不上劲来,参差不齐的妖群,映着那红色的光,勉勉强强刚刚分辨出来他们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物,他们不约而同地为悟空和那蝙蝠让出一条道来,阿云跟在后面,刚过去的地方,那些妖怪又咄咄逼人似的占住走过的道路,妖怪多极了,好像再多一个人,都要装不下了。
他们走到一处地方,停下脚步,那蝙蝠精也松开手来,悟空搓了搓自己的手腕,抬起头来……
悟空眼里噙着泪水,非不让那泪流出来,泪花弥漫了悟空的双眼,他看到一群野猴在林中吃食草木,采摘花朵,寻觅瓜果,又看见一只调皮的猴子,背身骑在奋命逃命的獐鹿背上,拿着吃尽了的桃胡一粒一粒吐在追食獐鹿的豹子的脸上,击退了豹子,又看见那猴子在瀑布飞泉中洗澡,饮水……一眨眼,悟空把泪花挤了出来,阿云夹紧手指,捧起悟空的眼泪,从嘴里喝了下去。
悟空全然没有发觉,睁开眼后,只看见那只俊俏的猴子瞑目蹲身,从那飞天瀑流中跳了进去,无水无波,鲜苔附于青石板上,白云浮玉,又花开万朵,万紫千红,又一幕石座石床石盆石碗,周边又长满修竹和梅花,正中间一块青石刻板,上面镌刻着什么字来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这,这不是俺老孙的家么?”悟空哭喊道。
那蝙蝠精戳了戳悟空,悟空这才醒过神来,眼前正是那发着红色耀眼光芒的光源,由于它散出来的光线一样强弱,就浑然不能分辨,又看到那自称阿云的女子,呆立在那不大不小的石头旁边,嘴角漏出傻呵呵的笑来,和悟空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那傻姑娘笑着笑着,眼里也流出泪来。
“这是什么东西?”悟空指着那红色的石头。
“这可是师祖传下来镇洞之宝,名曰流星石镜!只要往它面前一站就可以看到自己最思念的人,最留恋的情景,最辉煌的未来,最神秘的前世……要是长时间没有人叫喊,就会迷失自我,到时候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悟空看着那傻傻的阿云,伸出自己满是猴毛的腿,一脚把阿云踹开,众妖怪赶忙扶起阿云,都恶狠狠地看着悟空,悟空又甚是憋屈。
“你们师祖到底是何方妖魔?搞这种害人的石头干嘛?你要是刚才不叫俺,岂不是让俺成了不能动弹的石猴!”悟空气急败坏,挠着胸口。
“休得无礼,我们师祖乃是通天教主,你可曾听说?”那妖怪大义凛然起来。
“哦?我不曾听说!”悟空实话实说,虽在南赡部洲学习人礼十多年,却未曾听过。
“我师祖乃是三清中上清之首灵宝天尊是也。”那妖怪顿时长了几分气质,好像说起他的师祖还要毕恭毕敬。
“那我也不知道!”悟空说。
“你这野猴,简单跟你说吧,世间分三层,上天,人间,地狱,而管理上天的主子叫玉皇大帝,而三清又在那三十三重天之上,你说我师祖大不大!”那妖怪又一阵豪迈。
“哦?原来如此,按你这么说来,还真不小,简直大到了极点!”悟空又扣了扣脑门问,“那就是管天的祖宗也是你师祖的手下?是不是嘞?”悟空歪咧着猴脑张牙舞爪,准备上前摸那石头。
“住手!这石头摸不得!”那妖怪拉住悟空的手,又是刚才那般感觉,悟空挣扎却腾不开手来。
“我师祖乃掌管世间秩序,在此仙洞也必须遵守秩序,他将这红石放在这里,偏就是考验我们,让我们分清现实和梦幻,切勿被梦境蒙蔽了双眼!你也感受到了吧,他老人家给我施了法术,每当守护红石就变得力大无穷。”妖怪得意洋洋,众妖怪纷纷大笑起来。
“那这位兄台,你面对红石看到的是什么?可否说出来同俺老孙分享分享?”
“这……”妖怪突然没了底气,像是怕别人嘲笑似的。
“这有何难?还是你看到的东西不入流,常人看不进法眼?亦或是看到的东西是隐晦之事,羞于启齿?嘿嘿!”悟空这般挑唆,弄得那蝙蝠头上直冒滴滴冷汗。
“我从刚出生一睁眼就看到师祖,为了守护这红石,从未离开这洞穴,我看到的是一片漆黑。”那妖怪很是失落。
“哦哦?诶,你这妖精做的可怜!”悟空说。
“倒也不是一点儿优点也没有,起码我不会因为留恋什么毙了命!”
“你还真是会开脱……且不提,且不提!”
“来,这边请。”那蝙蝠精双翅一挥,两个朝天鼻孔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妖群排好队伍,转头随悟空二人走向洞内一石壁旁。
只见那蝙蝠精上前不知在那石壁哪处摸搡了半天,那石壁差生剧烈晃动,突然铅直垂下,远处似海如浪般的潮水奔涌澎湃而来,那气势简直要拍死这一洞的妖魔!阿云赶紧躲在悟空身后,悟空也大吃一惊,匆忙先念了避水的口诀,生怕一个不打紧让这巨浪给活活淹死。
可是说来也奇怪,那些水任由它怎么汹涌,却都停在那原来石壁所杵的地方,悟空就看到从未见过的奇观,有十来丈高的水像一块流动的透明的砖石砌在众妖怪面前,悟空惊呆了,眼中放出渴望的目光,嘴型也变圆了,那猴儿像个孩子一样,他有太强太强的好奇心,他喜欢探索未知,在这些东西面前,他从来不怕被别人小瞧,起码,他心里知道,没人能打的过他。
“请!”那蝙蝠伸出手来示意让悟空进去,只见那群妖不约而同地走进水里,一个个被那巨浪埋压了去,就像赶着投胎的鬼魂,迫切还充满了希望!
转眼间,那蝙蝠精也钻了进去。
“这水垂直停在此处,就好像那洞口光的停滞,水和空气一般流动,量它就是相同道理!”悟空心里琢磨,自己纵身一跃,也钻了进去。
好自在,这水光滑又不阴冷,丈高却不压抑,清澈却群鱼翱翔水底,美哉极了,悟空先是追大鱼摸虾米,再是折了些珊瑚野礁,心血来潮就上下游跳,玩的乏了就在水里摘些水里的果子就着小虾小蟹大吃大喝起来。
又随那蝙蝠精向前一番路程,只见那水中藏有千石桌万石碗,水中竟能藏匿美酒佳肴,众妖怪都上了坐,蝙蝠精拉拽着悟空坐下,指着那野味山肴说,“兄弟,今日有缘来我师祖仙洞,定要认真款待,来,放开了吃!”
悟空看着众妖怪却心生疑惑,问,“我虽只学了些人文礼数,对大千世界略知一二,可为何在座的这些妖怪却能忍受同类苦痛,刀俎鱼肉,相生相杀?这是何等残忍悲凉?”悟空心里郁闷,不上前吃食。
“兄弟有所不知,万物皆遵循规律,我们变成妖精是我们的造化,师祖教导我们要客观对待,说的明白点,我们不吃会饿死的。”那妖精解释道。
“奥!兄弟我刚学会了筋斗,在山外翻试,见汝洞生霞光才来观赏,今得教真是不虚此行,可是我师父还在斜月三星洞等着俺,算上入洞打斗时间,足足有半天之久,我不便多留,俺在此谢过,先回去罢!”悟空端起玉石奇葩形状的酒杯,高高举起,众妖随声附和,狂饮三杯,那酒似天上甘泉,不甚好喝。
悟空眯着眼摇头晃脑,直叫,“好喝好喝!”
“兄弟,慢走!”
悟空叫喊了阿云,跑出洞外,阿云又变回云彩,悟空踏上筋斗云飞将回去了。